着谁希望死去,放开我,你就能好好活着,而我也……”
    “你就怎么样?”我瞪着他,脸色发白:“让我以为这底下是流水,你掉下去也许还有命是吗?”看着他抿起的嘴角,我咆哮道:“若是别人我一定放手,可是你……你掉到水里,还能活着吗?”
    “那你要如何?”祈月寒摇着满头零碎的短发。
    我看看天,咬了咬牙:“等着,等人来救我们。”
    “来不及的,来不及的,”他看着被我抓住的那棵细小的树枝,摇着头,“我们是支持不到那个时候的……”
    祈月寒青色的衣裳在空中猎猎作响,修长的身子宛如一抹孤傲的寒梅,在黑暗中盛开,凋谢。
    他垂着眼睑,让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青麟,你不是答应夏子夜,今天要跟他回家吗?不要失约,放开我。”
    冰晶碎雪似的语调,让我猛然一震,他仰起头,黑色的眸子里有水雾缭绕:“……求你……”
    抓着祈月寒的右手已经失去知觉,只是凭着条件反射紧紧的扣住他的手腕不放松,右手上的伤口还没有好全,疼痛,已经麻痹了整个胳膊。
    全身的痛都敌不过心口上的痛,想起了子夜,我在空旷的山涧中嘶声长啸,啸声刺破九天重云,无尽的苍穹里全是我声嘶力竭的呼啸声,声声啼血,声声惊心……
    白光一闪,祈月寒空出的一只手,抽出腰间的无心剑,他颤抖着举了起来:“青麟,下辈子,让我先遇到你,好不好?”
    “比任何人都要先遇到你……任何人……”
    话音刚落,无心剑直直地斩向他被我紧握的手腕。心口的血液翻滚一周,我大呼:“……不要……”
    翻转着身子,伸腿踢向无心剑锋,为了阻止祈月寒那有些残忍的行为,一不小心,身子撞在岩石上,还未感受到背后的刺痛,右手腕上就滑过一道冰冷的触感。
    ‘铮——’
    祈月寒中毒不轻,手上没有力气,于是无心剑被我踢飞出去,落进江水之中。我喘息着,好久之后才敢低头出看手腕上的那抹刺痛。
    我看了之后,垂目轻笑。
    祈月寒僵硬了身体,摇着脑袋,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我手腕上血肉模糊的伤口。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苍天啦……不要这么对我……不应该是这样的……青麟……青麟……对不起……对不起……我无心……伤你……”
    “我知道。”我放软了语气,闭着眼睛不去看满手的鲜血直流。
    忽然祈月寒开始了猛烈的挣扎,我闭着眼睛劝慰说:“不要动,我不痛。”
    “你骗我,你骗我。”他出口的语气中满是呜咽的情绪:“不要再抓着我了,你受伤了,是我伤了你……青麟,放开我……求求你……放开我……放开……”
    我倒吸了一口气,感觉全身的温度正在逝去,微微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祈月寒满是泪水的脸,鲜红的血液顺着我的指尖,一滴滴落在紧紧相握的他的手背上,蜿蜒在他不染尘埃的青衣上。
    我勾起嘴角,对他笑了笑:“傻子,我还没死呢,别哭。”
    泪水,更多的从他黑亮的眼睛里涌了出来,他苍白的嘴唇动了动,颤抖着说:“我求求你……”
    看着漆黑的脚下,我眯起眼睛说:“你让我放开哪只手?左边的?还是右边的?”不顾他更苍白的脸,继续说道:“你如果喜欢那下面的话,我就松了手,和你一起跳下去,如何?”
    “青麟,放开我,求求你,我……不值得你这样……”
    我叹息着:“这个时候,你不要跟我谈狗屁的值得不值得,值不值得,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祈月寒泣不成声:“放开我的手,你走。我要你活着……为我活着……”
    我摇头:“我的肩上已经背负了太多的生命,你的……你自己好好活着,不要丢给我,我……承接不起……”
    伤口更裂开来,鲜血汹涌而出,相握的双手已经被血完全染红。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山下,只留有一抹微弱的霞光,淡淡的,鲜红色……
    山风吹动着我的衣衫,也渐渐吹干了我的眼睛,视线开始模糊,身体好象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周围的声音离我越来越远,我眯着眼睛,看着祈月寒如风中一叶般的颤抖着肩膀。夜风吹乱我的长发,一丝丝铺散在他的面颊上,他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我的发上,带着微弱的波光,跌进漆黑的深渊……
    “青麟,看着我……看着我……不要闭上眼睛……不要睡……不要睡……”祈月寒已经喊的沙哑的声音在空中回响,我已经感受不到他指尖的温度,只感觉炽热的血液在汹涌而出,带走我所有的灵魂。
    “青麟……麟……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这样……”
    泪水如珍珠一般从他俊美的脸上滑落下来,滴到他胸口的青衣上,晕染出一片墨绿的绸纹,滴到他衣摆绣着的墨梅上,摇曳中,更带凄美。
    “好美……月寒,你好漂亮……”我勾着嘴角笑了笑,然后便猛烈的咳嗽起来。山涧的风,让我感到好冷,感到血管都要被冻住了,如果那里还有血在流淌的话。
    “求求你……放了我……”
    祈月寒用低哑不成声的嗓子一遍遍对我重复说着。
    “青麟,放了我……你会死的……放开我……”
    迷乱中,我摇了摇头:“好人不长命,祸害一千年……我是最大的祸害……我会长命百岁的……死……不了的……”
    晶亮的泪痕滑过他苍白的嘴唇,沿着下颚,滑过他滚动的喉结:“麟……不要离开我……”
    忧伤的语气,让我想到了远在那方的子夜,抬头望进黑暗的天空,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声音。
    夜……对不起……
    我将守不住……与你的约定……你一定恨死我了吧……对不起……原谅我……原谅……我……
    黑暗忽然来临,寒风带走我身上最后一丝温度,闭上眼睛那一刻,我看到。
    一滴鲜红的血珠,从我的指尖滴落,正巧落在祈月寒的右眼里面,一滴清泪滑出,在他清俊的脸上淌下一道刺目的血泪,最后溅在心口的青衣之上,染出一朵绚丽的红梅……
    我在心里嘟囔一声:月寒,别吵。
    我好困……让我睡……就一会……我保证……一会儿就好……
    楔子——月泪
    这是一个种满了鲜花的庭院,时值春季,百花绽放,争奇斗艳。
    一簇簇海棠开的正艳,嫣红的花瓣,柔韧的花枝,还有那时隐时现的香蕊,无不让人心旷神怡。右边是垂垂而下,枝枝蔓蔓的迎春花藤。青绿的枝藤中,金黄色的小花点缀其中,星星点点,仿佛绿色夜空中的星子。左边的月季正粘满露水,在风里轻轻摇曳着多姿的身子,远远望去,那便是一片霞,映衬着天边未落的晚霞,格外动人。
    青翠的柳树底下,一个蓝衣的人静立树下。远处烟雾缭绕的湖水没有吸引他的目光,身后缤纷绚丽的花海也没有能留住他的眼神,他只是低低的看着自己的手掌,原本英气的眉宇间全是一片灰淡。
    良久,良久,他突然长声一叹,手指捏紧,隐于衣下,转身走向树荫之下的房屋,那被高大树木所遮掩住的房屋。
    夕阳尚未落下,但是屋子里却燃起了烛火,无数的烛火,将整个屋子照的仿如白昼。屋子里各色的器具皆是精致之物,尤其是那立于屋内一角的青纱帐下的大床。
    床上躺着一个人,床边坐着一个人。
    那蓝衣男子一走进屋内,看到屋里的景象之后,原本缓迟的脚步立刻变得急促起来,他三两步走到床边,一伸手,拉过坐着的那人的手腕,眉心一紧,道:“你不好好休息,又跑到这里来做什么?”他脸上的神色微微一迟疑,然后眉头皱的更紧:“这毒尚未清除干净,你若还是这般样子,我看你……你还是离开得好,免得我的名声因为你而……”
    那人转过头来,眼睛里没有别的颜色,只有黑。
    连满室的灯光都照不进那深黑的眼睛里面。
    蓝衣的人看了,接下去的狠话再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看着他消瘦的样貌叹了一声。转眼看着被上的十指相交,看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后,又叹了一声,只是这一声更显凄凉。
    “祈月寒,你若再这般折磨自己,箫某也……”
    “你不用多说什么,我明白你的意思。”祈月寒慢声的说着,只是眼睛仍旧看着床上的人,一眨不眨:“只不过,我睡不着。就算吃了你的药,我依然睡不着。你就让我呆在这里……呆在这里……就一会儿……”
    箫子殇无言,只得放弃了自己的劝慰。他看着跳动的烛火,思绪飘到了三天以前。
    他只不过听闻青韶宫的祈月寒最后得到比赛的胜利,得到了让无数人痴迷的鬼神之剑,饶不过心底的渴望,于是他离开赤邪山庄,千里迢迢的跑到比赛场地找到了双夫人,借过那鬼神之剑一看,了却了自己心头的一件心事,却带来了另一件让他终身难忘的事……
    那一天,他正打算执起包袱回到赤邪山庄的时候,忽然大门被人一掌打了个粉碎,他眉头一挑正待发火,忽地看见那平日里冷静端庄的双夫人一脸焦急风尘仆仆的冲了进来。
    他正奇怪着出了什么事,正要开口询问,就看到双夫人红着双眼一脸悲痛的嘶声道:“箫庄主……求你救救他们……”
    脑袋还没有反映过来,就看到跟在双夫人身后被抬进来的那两个人。只一眼,就叫他目瞪口呆。
    那两人他是认识的,虽不熟识,却印象深刻。不正是这次大赛获得胜利的祈月寒,和前不久才见过的青麟。
    素来以冷静孤傲著称的祈月寒,双目润湿,脸上的泪痕依稀可见,衣裳上全是鲜血的痕迹,嘴唇泛出阵阵青紫色,一看就是中毒不浅;那向来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青麟,此刻却犹如破碎的瓷娃娃。苍白的脸色和脸上那妖媚的黑纹,全然让人惊心不已,看上去虽未中毒,但是右手腕上那血肉模糊的伤痕,和单薄纤瘦的身子,让他的心底涌上了不祥的想法。
    命人将其二人抬入内室,昼夕不眠,花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让那处于昏迷中的祈月寒睁开了眼睛,谁知刚刚睁开眼睛的祈月寒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压住他正在施针的手,怔怔地看着他问,青麟呢?
    答案在嘴边滚了又滚,看着双目渐红的祈月寒,他只得低声答道,青麟他,很好,在你旁边的房间里睡得正香呢。
    听得答案,那力不可支的祈月寒忽地一叹,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叹道,很好,很好。太好了,太好了……
    之后就是长长的昏迷。
    烛火映在箫子殇的眼睛,渐渐的有些刺痛。于是他收回目光,转向床上依旧昏迷的人。
    一头散开的青丝铺在床头,黑玉般的长发,更映衬着床上人脸色的惨白。
    惨白的脸色,惨白的嘴唇,惨白的皮肤,惨白的瞳孔。
    只是那惨白色的瞳孔,至那时闭上后,就再没有睁开,一刻也没有。
    祈月寒拉着青麟缠着厚厚白纱的右手,低下头,将嘴唇印在白色的纱布上,深深的,膜拜似的。
    “青麟,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箫子殇看着才两天的光景就瘦了一圈的祈月寒,心底默默一叹。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不说,他也明白了几分,只是他虽为医者却也有无可奈何的时候。
    祈月寒虽然中毒不浅,但是那下毒之人好象没打算立刻要他的命,慢性的毒药,比起见血封喉的毒药,要好解的许多许多。
    但是那一边的青麟——虽然没有中毒的迹象,可是手腕处的那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足以让任何人看了都要倒吸一口气。手腕处有着人体的一处大动脉,青麟那里的伤口,已经将动脉完全割断,看着脸色苍白,身子冰冷的青麟,箫子殇知道,从他身体里流出的血,已经无法计量了,这一切已经让箫子殇不抱什么希望了。
    可是,看着祈月寒那眼中的光芒,箫子殇忽然明白,活就是两人一起活,死也是两人一起死,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是能够独自活下来的。
    忽然衣摆一紧,祈月寒幽幽抬头,那黑色的眼睛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闪烁着,他低声问:“箫庄主,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青麟为什么还不醒过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