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是希望你好好的,把陆家的事业经营好。”她坚定的看着他,很笃定的说,“陆家的产业,她只会也只有可能交给你一个人。”
陆子鸣的眼里显出讶异,不明白她从何而来的肯定。虽然在几个小时前,奶奶去世时的确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在这个时候更应该好好振作,把剩下的一堆事处理得干净漂亮,让奶奶在天上也能欣慰自己没有挑错人。”
陆子鸣默默的看着她,仿佛在消化她的这些话。良久之后,轻轻点了下头,然后倾身过去,将她拥在怀里。
“谢谢你,允晴。”
与刚才在车外那个激烈的拥抱不同,这个拥抱更加平静理性。
她在尴尬不安中,也情不自禁的回抱住他。也许是感受到了他此刻的孤单和脆弱,又或者是因为他在这最艰难的时刻第一个想到的人是她。
后来,她换到驾驶位上,开车送他回家。他实在太累了,在副驾驶座上就睡着了。但是睡着前,仍记得嘱咐她,不要把车开回陆家,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
想想也是,现在在陆家等待他的,肯定是陆怀年等人严肃的面孔和芸姨那一张晚娘脸,让他还怎么安心睡觉?
一整个晚上,她都忍住了那些让他去找乔佩之类的尖酸话,甚至在车到达后,不忍心叫醒他。直到他自己醒来,歉疚的看着她,问:“我睡了很久吗?”
她摇摇头:“没有很久。”
两人都沉默了,谁也没再说话,也没有任何一方有下车的打算。又隔了一会,他才为难的开口:“可以请你陪我一起上去吗?”
她不解的看着他。
他的语气非常小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你能等我睡着以后再走。不然我怕我压根睡不着。”
她觉得意外。刚才在车里他不是睡得好好的吗?
他渴求的眼神让她无法拒绝,叹了口气:“好吧。”
下了车,陪他走进熟悉的楼道,电梯,房间。她搬走以后房间还保持原来的格局,他的东西也都还留在客房。但天气这么冷,他总不能还住在没暖气的客房。
她把他扶到主卧去,他自己脱了外套躺到床上去,捂着被子,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安静的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
雷允晴脸上有点发烫,他虽然说只让她陪到睡着,可这具体怎么“陪”,她也没个概念。难道就这样让她瞪着眼睛,看他睡觉?被这么瞪着,那个人能睡着才怪事了。
她正别扭着,陆子鸣忽然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拖住她的手。她往后挣了一下,警觉的问:“你干什么?”
他嘴角微带笑,已经闭上眼睛:“没什么,就借你手用一下。等我睡着了,你就不用理我了。”
他说完,又意味深长道:“不过我就不能送你了,你要是觉得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也可以在这里睡一晚。”
“你做梦。”雷允晴小声嘀咕着,却没有再抽回手的意思。
他不在说话。室内暖气充足,雷允晴坐在床边,听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犹如催眠一般,自己的眼皮也变得沉重起来。就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陆子鸣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然“嗡”了一声。
雷允晴一下子挣醒,轻轻拿起他的手机,看了一眼。是乔佩发来短信:
子鸣,你在哪里?全家人都在找你。你没什么事吧?
雷允晴看了一会,嘴角微动,又小心翼翼将手机放回原处。床上的人鼻息已经渐渐均匀,雷允晴猜他已睡熟,便慢慢将手抽回来。
她起身,帮他拉了拉被子,罩住伸在外面的那只手,又从柜子里找出条毛毯,盖在被子上,动作悄无声息,生怕吵醒他。做完这一切,她才悄然离开这间她熟悉无比的房子。
其实陆子鸣一直记得下午奶奶离去时的情形。
中午吃饭时奶奶还好好的,胃口大开,比平时都多吃了一小碗粥。一切来得毫无征兆,奶奶突然倒下,主治医生被急速召来,看了后说:“有什么话就赶快说吧。”
他不明白大夫的意思。一屋子的人,都慌了神色。奶奶紧紧抓着他的手,自言自语的念叨着,都是些他听不懂的话。直到后来,奶奶再次提出让所有人都出去。可是这一次,他明白,奶奶可能是最后一次嘱咐他了。
他蹲在奶奶的病床前,紧紧握住奶奶发凉的手,听奶奶一件件的交代。
她说了很多,虽然思绪已经不清晰,但还是提到了大多数人。
最后,她说:“孩子,陆家就靠你了,不要让奶奶失望。”
他几乎落泪,反复不断的向奶奶保证:“放心吧,奶奶。”
可他不解的是,奶奶为何还要坚持叫来王律师。peterwong是陆家的私人律师,也拥有自己的律师事务所,经常接一些海外官司,飞来飞去。自从老太太病重后,王律师就一直留在北京了,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过年。
他听了立刻打电话给peterwong,奶奶此时已经是风中残烛,却执意的坚持着,等到peterwong来。
当着王律师的面,奶奶对他说:“那个孩子的事,是奶奶对不起允晴。记住,以后要对她好点,能补偿的地方,就多补偿补偿她。奶奶也是女人,她心里的苦,奶奶都明白。”
说完,又对王律师说:“立补充遗嘱:陆家的本宅赠雷允晴。”
陆子鸣大惑不解。
陆家子弟表面上当官的多,经商的少,但以他人名义注册的产业或控股公司也不在少数,手头的房产更是不计其数。但是无论有多少套房子,都无法和他们现下居住的这套相比。这房子是从太爷爷那时就传下来的,当年解放北平,国民党的官邸充公,这一套看似幽静的两层小楼就分给了太爷爷,六十多年,几经翻修,也不曾易主,如今,竟然轻易的赠给了一个外姓人。
奶奶握着他的手说:“你和允晴虽然过得不快活,但是奶奶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允晴是个好孩子,将来也会是个好妻子,有她帮助你,这个家奶奶也就放心了。”
他没有阻断奶奶的决定。直到奶奶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不知道他和雷允晴离婚的事,就像他自己也觉得不相信,他们竟然已经分开成为两个不相干的人。
一百,扫地出门
除夕过后,就是陆家大殓的日子。在其他人正在阖家团圆的时候,陆家内外,却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忧伤。
灵堂外,花圈层层叠叠,整个会场里三圈外三圈,来往的人,络绎不绝。虽然因为时间原因,丧事已尽量低调,但陆家毕竟在政商两界都影响深远,得到消息前来凭吊的人还是不少。整条马路被停车挤得水泄不通,一辆辆黑色轿车更增添了气氛的肃穆,人死盖棺,地位乃现,只有这个时候,人生前的影响力才可见一斑。
丧事谢绝了所有的媒体记者,警卫员在人群中走来走去,维持秩序。雷允晴代表雷家前来吊唁,她亦穿一身黑色干练西装,行至灵堂内,听到司仪厚重的声音:“来宾请止步。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她默默弓下身子,对着鲜花簇拥中的照片行礼。
“家属答礼。”
一抬头,发现陆子鸣正向她鞠躬,随着他直起身子时,一张憔悴不堪的脸让他的心猛的抽了一下。几天不见,他已经消瘦如斯!
雷允晴怔怔的看着他,身边的人走上前,一一与家属握手,她后知后觉的跟上前,伸出手。
只见他看了她一眼,然后握住她的手。大家都说“节哀顺变”或“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词,她张了张嘴,却发现一句也说不出口。各人悲哀,本来就只有自己能懂,旁人又怎么能劝?
但她清楚的感受到他手上的温度,那一双骨节有力的手,苍白,冰冷,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凸起在手背表面上。
她不知不觉出了神,怔怔的看着那手,直到身后的其他陆家人向她投来诧异的眼光。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停留的时间太久了,身后等待与家属握手的宾客已经有两三位,而陆子鸣也看着她,仿佛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对不起。”她低声道,迅速的抽回手来。他也并没有用力,所以她轻易的就逃脱了窘境。
“没什么,谢谢你能来。”他感激的看了她一眼,随后低下头。
雷允晴依次走过去,安慰了陆怀慎陆子茵几个女眷几句,陆子茵已经不怎么哭了,只是脸色灰败,相比之下,芸姨双眼红肿如核桃,仍在嘤嘤哭泣,每逢有客过,还要扯起嗓子嚎两声,演得当真卖力。
雷允晴走到一边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仪式还在继续。她不是没参加过这种丧礼,爷爷辈的长辈们去世,也是类似的阵仗,只是却没有这次感触那么深,毕竟几天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在跟自己讲话。
她坐在角落里,目光不知不觉又停在陆子鸣身上。他一生高傲,难得有机会向人低头,然而今天,他又让她大跌眼镜。他面无表情的站着,向每一个来临的宾客弯下腰,鞠躬。她怔怔的看着他一遍遍重复这个动作,仿佛从没见过这个人,但是心里却有一处,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的疼着。
她头一次想:也许他活得也很累。
一个长子的责任,在陆家这样的大家庭,或许比她想象得更重。
宾客的答礼都完成,他正回头跟陆怀年低声说着什么,一瞬间,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突然的回过头来,目光准确无误的落在她做的位置上。
雷允晴一个不防,就被他抓个正着,相视的目光胶着在一起,没有任何语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他向她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让她放心。
正在这时,身边的空椅子上也坐下一个人。她一看,是乔佩。
这几天乔佩虽然积极的出没在陆家,但对外,她毕竟算不得陆家的什么人,所以仍然以宾客的身份来参加这场葬礼,也没人注意到不妥。相反,以宾客身份出现在这里的雷允晴,倒是引得不少人侧目,她明白,这一举,更是应证了外界的猜测:她与陆子鸣的关系已经破裂。
“雷小姐,你来了?”乔佩轻声问,以一种主人家的口气。
雷允晴冷笑了一声,不得不说,她们的争斗最终还是乔佩赢了,她既已退出,也不想再与她多做口舌之争。
然而乔佩却不打算轻易放过她:“唉,我真是好担心子鸣,他已经两天没睡了。有时候我劝他休息一会,他却说睡不着。我去找景瑞,景瑞居然给我两片药。”
作为一个胜利者,她充分的炫耀着自己的“战果”。
雷允晴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另一点:“你说他一直依赖药物睡眠?”她恍惚想起小年夜那晚,他拖着她的手乞求:我只是希望你陪到我睡着后再走,不然我怕我压根睡不着。
原来不是他故意矫情,是真的。
她也有点头痛起来,为这复杂的局面。陆家人应该还不知道,不然光是这点,就够芸姨借题发挥的。
说起芸姨,她倒是发现,今天家属里并没有看到肖辰峰,她又扫了一圈宾客席,也不见肖辰峰的人影。就算他私生子的身份上不得台面,但是也不至于老太太的葬礼都不来参加吧。
一直到礼仪进行得差不多了,礼堂内只剩下寥寥几个人,肖辰峰还是没有出现。
雷允晴理了理衣摆,站起来也打算离开。
这时她看到陆子鸣一个人忘着冷清的灵堂,在正中央的遗像前,喃喃自语着什么。他额沈撒谎那个仿佛被巨大的悲伤和失落包围着,雷允晴看着他的背影,也感到一股凄怆。
这时,灵堂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她和陆子鸣同时转过头去,只见肖辰峰穿一件银灰色剪裁时髦的西装闯进来,虽然穿着尚算正式,但是敞开的前襟和松着的领口,在一片肃穆的黑色正装中,仍然显得那么扎眼。
这一行为当然被看作对死者不敬,所以门外的警卫员起先要拦他,但他口出狂言:“你们知道我谁吗?敢拦我?一个二个也不睁大你们的狗眼?”
他这么一说,几个警卫员倒真的收了手,毕竟今天来吊唁的人不少在政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虽然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会干这么“丢人现眼”的事。
陆子鸣皱眉,厉声道:“你们在吵什么?”
芸姨见是他儿子,一边大骂:“你这个不孝子,今天是什么日子,你怎么才来?”却走过去把肖辰峰拽了进来。
肖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