鸾再次侧过身子,这一回,没有人再拦住她的去路。
她大步跨出宫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青鸾没有回临安宫,而是来到了流云殿。
皇甫成悦正倚在椅上,撑着额头不知在想什么,面前的桌上放着行礼,他似乎已经在准备离去。
听见脚步声,皇甫成悦抬起头来,看见青鸾时,微微一怔,随后拧了眉:“你又来做什么?”
“请你告诉我,我哥哥在哪里?”青鸾站到他面前,径直开口道。
皇甫成悦站起身来,避过青鸾的视线:“你说过你不需要知道这个。”
青鸾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我求你,告诉我。”
皇甫成悦微微有些惊异的看了看扯着自己袖口的那只手,又看看青鸾,终于看出一丝不对劲:“你怎么了?”
青鸾微微笑了笑:“我想去找我哥哥。我跟哥哥才相认没多久,我不想再跟他分开了。你告诉我他在哪里,行吗?”
皇甫成悦冷眼看着她,良久方道:“你不留在这里了?”
“不留了。”青鸾仍旧笑着,“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来这里,永远都不会了。”
皇甫成悦眉心微微一动,许久之后,又道:“你如今这个模样,想要单凭一己之力,千里迢迢去找净虚,简直是痴人说梦。”
千里迢迢?青鸾没有听出他话里别的意思,只听见这几个人,心中隐隐一跳:“我哥哥他,到底在哪里?”
皇甫成悦上前走到桌边,亲自动手整理了一下已经收拾妥当的包袱,方才不紧不慢的答道:“东璃。”
正文 狠绝
东璃。青鸾知道那个地方,大约是与南凌差不多大的领土,地位与实力亦与南凌相差无几,然而所不同的是,东璃似乎不甘心只做西越的附属国,反而频频做出侵犯西越边境之举,不过皆只是小打小闹,并未引起西越多大的重视。
因此听闻净虚竟然在那里,青鸾很震惊:“他跑到东璃去做什么?”
皇甫成悦瞥了青鸾一眼:“这点,你亲自去问他比较好吧?”
青鸾又看了他一眼,忽然道:“你立刻就要启程吗?”
“是。”皇甫成悦淡淡应了她一声。
青鸾又顿了片刻,忽然点头:“好,我跟你一起出宫。”
“你是当真?”皇甫成悦道。
青鸾又点点头。
皇甫成悦忽然勾了勾嘴角,将包袱往门外一扔,门口立刻闪现了红豆的身影,接住了那包袱。
青鸾本就是两手空空入宫,如今离去也根本不收拾什么,跟在皇甫成悦身后,头也不回的往宫门口走去。
“青鸾!”就在他们快要出宫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人焦急的声音,用尽全力的唤她。
皇甫成悦停住了脚步,青鸾却似没有听到一般,径直往前。
来人疾奔而来,终于拦在青鸾面前。
后方守宫门的侍卫皆纷纷下跪:“给太子爷请安。”
青鸾看着面前涨红了双目的花无忧,神情平静:“太子爷?恭喜你,终于如愿以偿。”
“青鸾!”花无忧气还未喘匀,一把捉住青鸾的手臂,“我承认我骗过你,我骗过所有人,可是我对你的心,绝没有半分假,你相信我!”
青鸾面无表情的挣开了他的桎梏:“我不相信,我再也不会相信你。拜你们所赐,也许这辈子我再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所以,请你放过我罢。你们谁做太子谁做皇帝,从今往后,都与我无关了。我不会再影响你们什么,也请你们,此生此世都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花无忧怔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青鸾,即便是她双目失明的时候,她也仍是微笑的,她的眼睛都没有这样空洞过,可是如今——
皇甫成悦走上前来,拉了青鸾:“走罢。”
“站住!”花无忧岂肯罢休,伸手也去拉青鸾,却被皇甫成悦倾身挡住。
皇甫成悦冷笑了一声:“太子爷,为了您的太子之位,小王奉劝您一句,还要不要跟这个女人再有什么瓜葛的好。”
花无忧登时便气得额上青筋暴起,与皇甫成悦对视了良久,怒气终于缓缓平息,恢复仪态后,仍旧看向皇甫成悦身后的青鸾:“无论你信不信,我的心是真的,总有一日你会明白。”
闻言,皇甫成悦淡淡转身,对着僵直了身子站在那里的青鸾道:“走罢。”
青鸾果然便依言跟着他,缓缓的步出了宫门。
花无忧脚步一动,仍是忍不住要追上去的样子,然而到底,却还是忍住了。看着青鸾孤清的背影,终究还是微微红了眼眶。
远处,高高的钟鼓楼高台上,一个同样孤清的身影孑然而立,看着那个越来越小的影子,久久没有动。
身后蓦地传来脚步声,随后是陆歆的声音:“皇上果然还是封了花无忧做太子,而你封作宸王。这‘宸’字可非人人都担得起,可见皇上仍是对你寄予厚望的。”
寄予厚望么?他淡淡的抚着腰间的玉带,仍旧面无表情。
“无暇!”陆歆的神色忽然变了变,“我求你,此时此刻你千万不要再说什么累了之类的话。一次你可以任性,两次你可以任性,如今,你万万不能再任性了。”
远处,那遥远的身影终于再也看不见,花无暇淡淡收回了视线。
是啊,这世间唯一一个懂他的人,他都已经失去,还有什么资格再任性?从今往后,他将重新置身炼狱,无论经历多少苦楚与艰辛,哪怕最终身处高位,他都是世间最孤清的那一个。
从此,他的天下,山河永寂。
打东城门出来,青鸾便以为皇甫成悦会将她放下马车,然后径自回北漠去交差,没想到马车却一路向东,行了半日,青鸾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不是要回北漠吗?”
皇甫成悦正握着一本书读,闻言淡淡答道:“皇姐若知道我放你一人去东璃,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与其如此,倒不如我也去走一遭。”
他语气冷硬平淡,然而青鸾焉能听不出其中的好意,也唯有淡淡一笑。
这世间有一种人,你永远不必与他多说,一个眼神也许就能代替所有。与皇甫成悦相识亦不算短,青鸾清楚的知道他就是这种人。
晚间在驿站歇息时,青鸾抽时间给不离写了一封信,一方面是说明自己此去东璃的用意,另一方面,她亦希望不离看到这封信后,也许会克制不住的去东璃,这样便有机会将她那执拗的哥哥与不离撮合到一处。
青鸾写好信,并银子一起交给驿站的驿官,方才起身去沐浴准备休息。
心儿早已备好热水,青鸾在浴桶里泡了许久,不知为何,总是隐隐觉得若有所失。
一直到她擦干身子准备穿衣时,不经意间往屋中的铜镜瞥了一眼,方才知道那抹怪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脖子上,还挂着那个被红绳穿着的珍珠。
青鸾只对着镜子看了一眼,便蓦地闭上了眼睛,伸手一扯,硬生生将红绳扯断,披衣来到窗口,扬手将那颗珠子扔到了窗外。
如此狠绝。原来,她云青鸾也可以。
正文 东璃之行(一)
前往东璃,一路上青鸾都作男装打扮,因一直赶路都风尘仆仆,因此并未刻意掩藏容貌,有心人也一眼就看得出她是女子。然而好在皇甫成悦在前,英气十足的红豆在后,青鸾并未受到多大的困扰。
待到达西越和东璃的边境之时,因两国关系紧张,一行人并未顺利进入东璃之境,唯有暂且在附近的小镇上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皇甫成悦并没有多好的耐心,一连几日碰壁没能进入东璃后,他便始终眉头紧拧,时常看得心儿胆战心惊。
已经到了这里,青鸾倒不急,知道总有机会过去,因此很是平静。
这天客栈里竟住了许多人,用餐的时辰,大堂里满满都是人。皇甫成悦屈尊与青鸾三人坐在一起,听着周围嘈杂喧哗的声音,脸色不由得更难看。他这样的表情,心儿哪里还敢坐在这里,匆匆扒了两口饭,便拉着红豆同自己一起走了,只剩下静静吃着东西的青鸾和始终沉着脸的皇甫成悦。
青鸾从前在他府中住的那段时间,早已清楚了他用膳时的习惯,知道他在这种环境,面对这样的吃食必定是不会动筷子。她也知道自小养尊处优如他,接连几日在守城士兵那边碰壁,必定是难以接受。想到他千里迢迢陪着自己来这边,心里也不由得感激,因此夹了一筷子野菜放到他面前的碟子里,道:“世间百态百味,都尝一下又有何不可呢?”
皇甫成悦拧眉看着她,良久,终于还是拿起筷子,缓缓将那野菜放进了口中,品了品味道,眉头顿时皱得更紧,最终到底还是咽了下去,却又扔下筷子不动。
如此青鸾便再也没有法子,低了头喝自己的粥。
皇甫成悦的视线便径直越过她的头顶,投到了她身后的那桌。那边的桌子坐了三个人,在这有着“世间百态”的大堂内,倒是隐隐现出一丝的气派。皇甫成悦眯着眼睛将那几人打量了一番,忽然喝了青鸾一声:“嗳!你去那边问问,他们桌上的是什么菜?”
青鸾有些莫名其妙的抬头看了他一眼,方转身看向自己身后那桌。
她这一回头,刚巧那边也有一人抬头看来,堪堪与青鸾视线相碰,手中的筷子便落到了桌上。
青鸾忙的回过头来,没好气的瞪了皇甫成悦一眼。
皇甫成悦似笑非笑的抱着手臂,又是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片刻之后,他们桌上便多了一个人,正是刚刚将筷子落到桌上那个。
青鸾见这人虽穿着普通,却生得斯文俊秀,眉宇间隐隐有一丝傲气,在这荒凉的边境之地,倒确实不似普通人家的公子。青鸾隐隐明白了皇甫成悦的用意,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陌生人却好似没看见皇甫成悦一般,目光始终投在青鸾身上,笑得有一丝邪佞:“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青鸾一见他那双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心中登时便有些不好的预感,又看了皇甫成悦一眼,却见他始终只是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唯有咬咬牙认栽:“在下姓秦。”
“原来是秦公子。”那人挑挑眉,“秦公子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青鸾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原本要去东璃寻亲,没想到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却过不了城关。”
“东璃啊——”那人笑了笑,“真巧,我也要去那里呢,带你一程如何?”
“真的?”青鸾大喜,“你可以出城?”
那人眉头微微一挑:“那是自然。只要你愿意与我同行,明早咱们便一同上路。”
“多谢公子。”青鸾忙的站起身来,“还未请教公子高姓?”
“姓白。”
青鸾微微一怔:“白公子?”
如果她没记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