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四十二)
沈家-
沈家可谓算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沈备山生有五女一男,儿子早早见了阎王
,五个女儿皆是嫁给了各地政、商。
许圆圆和茅侃侃赶来的时候就看见,沈让发了疯一般的直接开着车,攒足火
力撞向大门,车子的贯力太大,整个门哆哆嗦嗦可怜的成了废品。
沈家书房采用的全封闭的设计,没有一扇窗子,却做出了整列的假窗。
听见外面发出碰地一声,沈备山手顿了一下,不过继续在宣纸上泼墨。
碰!
书房的门被推开,屋子中只有外面折射在假窗上而投入进内的一点光,昏昏
暗暗,老者在书写着什么,沈让的脸庞轮廓,映照在阴影中。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叫嚣跳跳的神经,反倒是平稳了下来一般,两个人
谁也没有先开口,空气就仿佛凝集在了半空中一样。
啪!
长长的烟蒂被点燃,沈让无声的笑了笑,就坐在进门的沙发上,微垂着头,
从侧面看过去,可以看见线条刀斧雕刻一般的长颈,黑色的衬衫微微敞开着胸口
,领口一眼看过去,可以看见锁骨,颈下一直到阴影里的皮肤,牙雕一般,黑色
的西装被他随手扔在沙发上,指间的烟火泄出一线昏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假窗所折射出来的暗光,又一点点的跟着时间褪尽,渐渐交糅在黑色里,蜕
化成一丝光火,映照在沈让的脸上。
“把烟熄了。”不知过了多久,沈备山终于撂下了手中的毛笔,出声。
沈让伸出修长的手指,将烟身按进细白骨瓷的烟灰缸里,没一会儿就看见白
色上面带着一抹黑,烟身慢慢的变软。
他伸手去过放置在一旁果盘内的香蕉,挑了一个细长圆润的抛在手里,果盘
恨漂亮有着琉璃的光彩,和他眼中的光瞬间融为一体,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拨开
香蕉黄嫩的皮表。
沈让慢慢张开嘴,每吃一口都似乎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心脏的位置钝钝的,
击得胸口发涨。
沈备山虽然年事已高,可在他的身上可一点也看不出属于老人的老态龙钟,
一身的军服显得更是英姿飒飒。
深邃满是皱纹的眼睛盯着沈让,冷哼:“象什么样子?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
我沈备山就是这么教孙子的。”
沈让手中的香蕉皮抛啊抛的,他突然觉得自己手中拿的并不是一个香蕉皮,
而是一个炸弹,可以炸死自己,也可以炸死眼前人的炸弹。
“她……死了。”他以为自己会发疯,以为自己会暴怒,可是怎么也没想到
自己会是这样平静的叙述。
那些埋得不知积了多少灰尘的前尘往事,却意想不到清晰袭来,仿佛被乌云
笼罩着,如不下雨亦不见阳光的日子,灰蒙蒙的一片晃进他的眉目。
碰!
沈备山将上好的清末年间的砚台砸了过来。
沈让脸一偏,用手一抹,看着手上朱砂一般的鲜血,低低笑了起来。
“你如愿了,你终于如愿了,那个女人为你那薄情的儿子守了一辈子,见不
得光,见不得人……”
碰!
“首长……”
门外传来沈家平的声音。
“谁也不许进来。”
沈备山掀了桌子,目光如炬:“没出息的东西。”
沈备山的话就像是一个火点,彻底点燃了沈让心中早已经堆得老高的火药,
碰地一声,炸得他看不见东南西北。
他站起身,一脚踹飞了眼前的茶几。
青筋暴跳,满脸的阴郁。
那一脚扯动了他的伤口,可他不在乎,他只能以这种方式宣泄他心中的恨意
。
他赤红着双眼,直视沈备山:“你儿子死了,那是他活该,他让一个女人,
一个他已经不爱的女人守了一辈子的活寡,他不死谁死……”沈让严重有些不顾
一切的疯狂。
啪!
沈备山一掌打偏了沈让的脸,捂着胸口,双眼同样的赤红。
“你给我闭嘴。”
沈让不顾一切的将能看见的东西全部砸光,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平复他心中
的恨。
外面茅侃侃 和许圆圆听见响声冲了进来,一进门就看见沈让疯了一般的砸
东西,他眼中全然是癫狂,头上有细细的汗水,沈备山捂着胸口坐在椅子上。
茅侃侃和许圆圆一人一边将沈让拉开,沈家平赶紧掏出药瓶倒出几颗药丸喂
沈备山吃下去。
“阿让,别说了……”
许圆圆抱紧沈让的身体,让他差异的是,沈让整个身体都在发抖。
沈备山吃下了药,缓和了一会儿,指着沈让,半天憋出一句话来:“滚……
”
沈让挣脱茅侃侃和许圆圆的手,回到沙发的位置将西装穿上,然后脚尖一转
,转会身子看向沈备山。
“我一直就在想一个问题,当初你为什么不弄死我,我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
,反正你还有孙子不是嘛?……”他快速走出大门。
整个楼内安静的吓人,突然楼下传来碰地一声。
沈备山似乎累极了,挥挥手,闭上眼睛:“你们都走吧。”
等到茅侃侃和许圆圆都走了,他才再次的睁开眼睛,眼神无焦距的看着前面
,喃喃地发问:“家平,我做错了吗?”
沈家平没有说话,当年那件事在沈让的心里已经横了一刀,对与错孰是孰非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回答这个问题。
****
纸醉金迷
整整一列十几瓶,闪着淡淡的干邑金色,瑞气千条的酒瓶摆在桌面上。
其中已经有几个瓶子空了,斜斜地躺在暗光的桌面上。
过了四十度就已经算是烈酒。
茅侃侃抓住沈让的手,灯光迷离看不清他的眼神:“别喝了……”
许圆圆更是发神经的一脚将排列得整齐的洋酒踹翻,发出咣当的响声。
经理听见响声赶紧跑了进来,一路低着腰:“这是怎么了?”
许圆圆冷笑:“怎么了?你他妈张眼睛是用来做装饰的啊?他上个月才胃出
血,他要酒你就给上……”
经理害怕得腿打软,他大开门做生意,顾客要酒,还是这么个主儿,他敢不
给吗?
他要是知道沈让上个月胃出血,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给他上这酒啊
。
茅侃侃横了许圆圆一眼:“圆子,行了,给简思打个电话,让她今天回家吧
。”
在茅侃侃的心中,不管沈让想怎么样,想怎么作,回到家就是捅破天也没人
管,简思是沈让买回来的,他不管简思身体好没好利索,这个不在他考虑的范围
。
许圆圆松开经理的领子,将他恨恨的摔在沙发上,掏出电话。
“你现在叫老王送你到纸醉金迷,现在立刻来。”
两个人脸上都是凝重,没有一丝平时的嬉皮笑脸。
***
雨夜拥吻(四十三)
简思赶来的时候,沈让在闭目养神,包厢内没有别的人,沈让的脸上盖着一
条白色的毛巾,他的双拳握在两侧,死死握着。
简思没看见茅侃侃和许圆圆上前,想扶起沈让,坐下身子。
“我们走吧。”
她扶着沈让站起身的时候,毛巾从沈让的脸上掉下来,简思愣住。
沈让在哭……
简思的长发垂下来,她低垂着头搀扶过沈让,将他的胳膊跨在自己的肩上,
每走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走出大厅的时候,外面下起了雪雨,一天一地的雨。
简思将沈让扶到一旁的椅子上,看了一眼外面,大雨夹雪从天空倾泻而下,
砸在地上,一会儿是雨,一会儿是冰。
她出来的急,还穿着露脸的鞋子,穿着单衣,一阵风吹过,雪水打在身上很
冷。
沈让摇晃着站起身体,看着外面飘然落下的雪花,唇角一扯,迈着不稳的步
子走向雪里,他知道自己喝多了,西装外套也不知扔到哪里去了,只穿着黑色的
衬衫,走进雪水里。
夜幕下的雪花远远看去有些飘渺,有些不真实,伴随着雨水,浇过他的发,
滑过他的脸,从胸膛一路向下,化为一把世间最锐利的刀直直插他的胸膛。
沈让抬起头,看着天空,张开双臂,闭上眼睛。
脸上流下的分不出是雪是水还是泪?
“啊……”
他将满腔无奈化为一声怒吼,路过的人看着他,像看疯子一样。
腹部隐隐的发疼,胃部更是疼,一阵一阵的火烧,可是这些都比不上他的心
疼。
他的头发全部淋湿了,水迹顺着头发一条一条的流下。
简思拿着伞,远远就看见他站起雨里,敛下眸子将伞盖过他的头顶,自己一
半的身体马上就被雨水浇透了。
沈让回手打掉简思的手,伞滚落在一旁。
“走开……”
简思蹲下身子捡起伞,再次盖过他的头顶。
啪!
这一回打在了简思的手上,白皙的手背上红了一片。
“不要让我在说同样的话,走开……”
简思蹲下身子再次捡起了雨伞,盖过了他头顶。
“简思,知道吗?”沈让背对着简思,脸上的雨水顺着眼眶滑下,直直跌落
在地上:“这里,这里……”他指指自己的心脏:“从来就没有活过,从来就没
真正的活过,我自己的妈妈,我救不了她,眼看着他疯,眼看着她死,我一点办
法没有……”
简思手中的伞,被一个大风打翻,滚落很远。
她慢慢踮起脚抱住沈让的身体。
她从后面抱住他滚热的躯体,脸贴在他的后背上。
“我六岁的时候亲眼看着她在向我求救,可是我害怕她,我躲开了她……我
躲了……她那一刻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忘,她恨我……她尖锐的喊声,她喊让
让……”
沈让一动不动任由简思抱着他,他脸上的雨水打在简思的手背上。
天空下的雨越来越大,像是整张网一下罩下来。
简思浑身发抖,呼吸的时候可以看见白色的寒气,她的衣服全湿了,她的鞋
子泡在水里,脚好痒,也许是要冻掉了吧。
可是她不能松手,这个男人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伴过她。
她的头发没一会儿就开始结冰,脸色有些青,手开始发涨。
沈让也没好到哪里去,今天他喝得太多,胃部在翻滚,腹部伤口一直就没好
,他的全身都湿透了,他转过身抱住简思纤细的腰部,双手捧住她的脸,吻了上
去。
分不清是谁脸上的雨水还是泪水交织在一起,融合!
他的指腹很粗,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她的脸。
唇贴着唇,牙齿挨着牙齿。
雨雪夹着冰霜刮过,他的头发成了尖利的硬刺扎在简思的脸上。
月光在朦胧的冰雪之下,勾勒出他脸庞的轮廓。
他的心,在怦怦的跳动。
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温度足以融化冰山。他的睫毛很长,覆盖了一层冰霜,
就像是开在冰天雪地里的雪莲,怒放着最美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