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同。
    看见桃青宜此番气色精神都不错,心情才好些。连带着对樊渺也有了几分笑意。
    桃青宜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一个妹妹,都是庶出。人都说,桃府人丁旺,别人家男多女少,只桃府女儿多、男儿少。
    两个姐姐都考过科举,谋了官职,也娶了夫郎。大姐家的嫡女如今正是粉嫩可爱的年纪,二姐家的小公子却是小小的一团。
    小妹妹今年十四,是从书院里回来的——她已在外求学两年。
    除了家人,来拜寿的还有青年才俊、同窗旧友,有些人桃青宜也没见过几回。
    来人的贺礼,都是由唱礼的管家念一遍名字,再向在座的众人展示一下。这些个贺礼五花八门,总之不会没了面子,名画名字,或是祥瑞兆头的翠玉金石,纷纷价值不菲。
    轮到了年樊渺和青宜,唱礼的寻常念一句:
    “孝儿媳樊渺,根雕,松鹤延年——”
    厅上一个由红绸盖着的大物件,由下人掀开红绸,东西展露在众人面前。
    开始没准备好的时候,桃青宜还担心如何准备寿礼,樊渺负担得起,又能让母亲开心……可是没来得及让他担心太久,樊渺就去城外的山里,选了树根,刻了根雕。
    根形本就奇特,樊渺又技艺非凡,最后成品上,竟是右边站了个栩栩如生的、手托仙桃的老寿星,左边是形态优美的松树和仙鹤。
    老寿星身上,纹路发丝,和常人几乎没有差别。仙鹤也仿佛振翅欲飞。松树只是陪衬,可疏密有致、别具风格。
    下面留了比较宽的地方,刻上字——“松鹤延年”
    放在一个长方形的陶盆里,培上土,还真像长出来的。
    桃青宜见到的时候,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如今送到桃敏文寿宴上,盖着的红绸一揭开,众人眼球掉了一地——
    她们准备看笑话的,却看了珍品。这根雕,价值胜过在场的任何一件物品。
    材料难寻,匠心独运。
    看样子还是新作。这样的作品,许久不曾见了。如此一来,樊渺的风头盖过了在场的众人。
    桃敏文为此多看了樊渺几眼,目光有赞许有疑惑。如此一来,桃青宜的两位姐姐,看樊渺的目光,也变了变。自己的贺礼价值连城,却被这根雕抢了风头,根雕的主人还是个包子妹,她们二人心里,自然不会舒服。
    青宜的妹妹尚未成家立业,当众作了首长诗作为贺礼之后,大姐便开口:
    “今日母亲大寿,众贤齐聚。小妹尚未成家立业亦是作诗一首、文采斐然,吾家小女年幼,今年刚满五岁,却也是长孙女,该为祖母献礼。作诗自然不成,也愿在座各位捧场,点诗来,凡是诗三百篇,我家小女都能背出,作为贺礼!”
    粉嫩的小女孩站到场上,场面一时热烈起来。从简单到复杂,诗三百众人挑了兆头好的那么十几首,小女孩一一背出。
    人皆称桃府后继有人,夸赞声一片。见众人夸赞自家小辈,桃敏文也很是受用。风头重新回来,大姐脸上喜形于色。
    一片熙熙攘攘中,开了宴,众人被引起了兴致,纷纷说要作文赋诗,以助酒兴。桃青宜的大姐、二姐也是其中积极性最高的。
    桃敏文便点头同意,领头作了一首,意为大家齐聚、欢乐满堂的诗,大家纷纷夸赞,便以相聚为题,继续作诗、作词,甚至有人即兴了短文。
    樊渺和桃青宜只是端坐着,不紧不慢地吃喝。并没有参与其中,在这场合中显得格格不入。
    便有个少女很是不服气地站起来,作了一首出彩的诗后,指名要樊渺来和一首——
    “在下素来仰慕桃家公子才名,想必妻主也是才高八斗,冒昧相求,能否来相和一首、图个气氛?”
    她是桃敏文旧友的女儿,也是有名的才女。却不是柳城人,特意从京城赶来的。自从偶然得见了桃青宜的诗作、画作,便以娶他为夫作为目标,苦学多年,想着年龄到了便来求亲。
    后来事情发生得始料未及,她没来的及做什么呢,梦中情人就嫁了包子妹。如今看见桃青宜,只觉得,才貌双全、称心的很,看樊渺就更不服气。
    场面一时间有些冷。人都知,桃府公子嫁了包子妹。这卖包子的小贩,如何才高八斗?
    樊渺场面中尽量不存在一般慢慢吃菜,如今却被指名道姓作诗,瞬间也是一愣。
    桃青宜则担心地皱起眉头。
    作者有话要说:^_^吾会努力更新。
    ☆、惊艳,分别在即
    惊艳,分别在即
    方才少女所咏是宝塔诗。宝塔诗特点,逐句增字。
    她作的诗说的是,池中荷花风格高洁,奈何污泥为伴。初看咏物,实则讽人。她口中的荷花是桃青宜没错,污泥就是樊渺了。最后说,荷花应与清池好。这清池,大概是她自己。
    一首诗下来,文艺不俗,却也离了欢聚主题,另有所指。
    樊渺幼年也是背会诗书、熟读古文。可她七岁离家,颠沛流离,九岁安定下来却再也没读过书,哪里还有作诗的情趣。
    只是对方的讽刺,她也听得出。
    不对上一首,今日便在众人面前丢丑。人会说,才子嫁了莽妇。倒显得桃青宜在众人面前也低了一等。可她近年来接触的只有……
    樊渺于是放下筷子,抿一口茶,开口道:
    “包子。”
    众人哄笑,满堂的哄笑持续了好久,甚至有人拍腿大笑。那少女端起茶来,举到嘴边,掩去嘴角的笑意。
    桃敏文脸则是黑了。这包子小贩,不会作诗称不会就是了。喊一句包子,岂不是更丢人?
    只有桃青宜,虽依然皱着眉头,心里却暗暗生出希冀。不知为何,他就是感觉,她今天定会做出诗来。
    等众人笑过了,樊渺又说:
    “捻为团,褶上花。”
    这是对上了。做包子的过程,说得还算美妙有诗意。众人没笑。少女没动作。桃青宜则满眼的期待——
    这又是,他所不知道的一面?她的诗作……和雕工一样好么?
    樊渺继续说:
    “内里乾坤,外表无华。”
    众人脸上皆是不可置信。
    此句一出,和少女的讽刺两相对比,高下立显。语义凡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樊渺自比了包子,又暗指了少女的以貌取人。从语句上看,这句平实,却有对仗,又有意蕴。
    少女脸上有惊讶,还有些微赧。
    樊渺又仔细想一下,说出下句:
    “能饱人口腹,亦伴君车马。”
    包子既能吃饱,又携带方便,这是十分实用么。前面既然自比了包子,现在说包子有用也就是说自己有用了。且这用途都是与人为乐的。
    桃敏文脸上的黑色早就退了,她脸上越来越放光,渐渐露出喜色。
    “素来一身拙相,不曾难得风雅。”
    这句朗朗上口,对仗工整。不着痕迹,以露拙显风度,反而引人注目。况且前面自夸过了,这句谦虚一下,便比一味的抬高自己贬低她人好很多。
    整个大厅已经鸦雀无声了。众人屏息,听着这包子妹一句接一句惊倒众人。
    “高洁不抵风荷举,清澈不如一池纱。”
    这是承接前面的少女所作。
    既然是来和诗,意象就要承接前面的诗。意义则是承接上一句的自谦。又承认了青宜的好,承认了少女的自比清高,海纳百川,有容乃大。
    “清池洗尽古今为容,此物消去自身成化。”
    这句做结尾,立意又拔高了一层——说了真正的清池要洗尽古今,才算有容度。在规劝对方包容后,又自言愿意消化自己,与人作好。
    容人度,舍己心,两诗相较,风格气度已不在一个层面。樊渺的诗在遣词用句上多少欠锤炼,整体上却真值得满堂喝彩——
    “好!好!好!”桃敏文连连道了三声好,场上众人也纷纷喝彩。
    桃青宜很高兴,轻浅地笑着只看向樊渺,接受众人注目。她果然,是不同的。怎的,这个也不曾和他说过?不过……桃青宜看着樊渺看过来的眼睛,脸上便盛满了笑意。他有一辈子,慢慢发掘她能给他的惊喜。
    京城的少女也是年少气高,恃才傲物,心性却不是坏的。
    今日一时不忿,恶意没有多少。
    现在看樊渺不仅当场作诗、诗作还质量上乘,关键是自己听了颇有收益,于是反而生了敬佩之心——
    “方才多有冒犯,公子妻主确实高才,在下佩服!只今日以文会友,姐姐若不嫌弃,在下愿往相交!”
    “既然愿往,我自扫榻相迎。只是以文会友……怕是要让你失望了。”
    少女摇摇头:
    “不,姐姐莫辞让,才知桃府公子与妻主皆是高才,藏身市井亦是不俗。小妹佩服的紧,日后必当拜访讨教。”
    说完已是坐下,不容辩驳。
    厅里又是一片和乐。桃敏文红光满面,得意非常。这桃府人才济济,卖包子的儿媳也是出口成章,今日教她很是长脸。
    “娘亲,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孩儿与妻主给您敬酒。”席间,桃青宜拉上樊渺走到桃敏文桌前敬酒。
    青宜虽是男子,可总是先有儿子再有儿媳,所以这敬酒的话还是由青宜来说。
    桃敏文连饮两杯,十分畅快。看着樊渺,全是赞许之意。看来着这儿媳,也不完全是个包子小贩那么简单……这诗放谁身上作出来都是不易。她忍不住多问一句:
    “贤媳不知师从何人?”
    “幼年家中请过先生。后来家道中落,樊渺颠沛流离,不曾再习诗文。每日里卖包子,也只会作这包子诗。”
    桃敏文于是作罢。看看儿子气色不错,儿媳今日也没丢人,心情顺畅,喝起酒来只恨千杯太少,重新与众人谈笑风生、推杯换盏。
    樊渺和桃青宜离了大厅,寻了静些的地方走着。樊渺拍一下头,觉得应该对桃青宜解释:
    “宜儿,我只会作这一首诗。你不能嫌弃。”
    桃青宜抿唇笑了。她也不是万能嘛。他自然不会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