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no 1
帝都国际酒店装潢豪华的大厅里,良已不无忐忑。
“良氏病入膏肓,已非一点小钱可出水火,想挽大厦于将倾,除非找到苏氏银行重笔注资,否则,破产在所难免。”不过两月便被磨出白发的父亲痛苦地转述高级ceo的最后计策,对着正在刷指甲油的良已说:“女儿,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公司的存亡,可全看你了。”
良已深入地思考了一下,问:“老爸,你要卖我?”
气成猪肝色的良世臣的老脸怒气冲冲地追着女儿嚷打嚷灭了半个钟头,良已总算是明白原来苏氏银行的成立人是自己中学同学,老爸的意思是让她倚着这层关系去疏通疏通。
可是高中同学的关系,能谈成过百万的生意吗?
陷入沉思,竟没注意被移动过来的阴影罩住身体,直到沉着有力的声音响在耳侧:“良已?”
她转过头,看见这辈子见过的最英朗的一张脸,刀削过的硬朗的脸部线条,一丝浅淡的笑漫在眼底:“好久不见。”
这……是谁?
他随意地坐在对面椅子上,西装被解开前扣,贴身的水蓝衬衣隐约勾勒锻炼完美的腹肌:“不会不记得我了吧?”
“怎么会?你不就是、不就是那个、苏、苏……”她咳了一声,“我记得你,你就是那个经常、经常……”
“苏曜,我的名字,你的同桌。”
啪!
随身放的黄色香奈尔皮包滑到地上,挺直的皮革恨不得在地上撞出大洞。她手抖着捡起包:“苏、曜?”
她的记性从小就不好,小学中学同学在宴会上擦肩而过也不认识,但是苏曜却是她记得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
那是个话少隐忍的男孩儿。家道中落,被同学嫌弃,即使发出了那件事,也依旧无言地坚持念完学业,以最优秀的成绩。
之所以记得,因为那件事里,她是伤害他最深的一个,虽然不是主导、不是本意。
客套与讨好变成愧疚:“你回来了?”
他挑眉冷笑:“我当然要回来,国内这样多有趣的人。你希望我回来吗?”
她的手抓着皮包带越来越紧,紧得皮革被攥出无数沟壑:“看你过得这么好,我为你高兴。”
他轻笑了一下,忽然前倾身体,鼻尖快抵上她的鼻尖:“你似乎很害怕?”
她直觉地后仰,欲摇头:“没有。”
他却紧贴上来:“瞧你满额头的汗。”不知什么时候掏出的帕巾,未经过她的同意,擅自擦上来。
从小形成的矜贵让她毫不留情地拂开他的手,在他一瞬间幽深的瞳孔里心跳漏了一拍:“你靠太近了,坐回去。”
他盯住她,幽深黑瞳静若死海,一寸寸地远离她,勾出完美笑容:“你约我什么事?还剩五分钟。”他说完看了一眼手表。
她想起来此行目的,慌忙从包里抽出公司财务部奋战三日三夜的合约:“我爸爸的公司要借你银行的钱。”在他的目光里,她硬着头皮,“我们有项目,只要一个月,就能还完所有代款,接着三个月,会把利润的三分之一付给银行。”
“听起来似乎诱人。”
她将合约推向前:“你看看。”
他连眼帘都没有垂,只是看着她,唇角弯了一下,站起来打算离开。
“苏曜!”
“还有事吗?”
她咬了咬牙:“你不肯借钱?”
他不置一词。
“因为那件事?”
他忽然凑过来,见了她惊讶神情后退回:“忘了良大小姐不喜欢与我这样的穷小子近距离接触,真是失礼了。”他笑着转身,扬长而去。
良世臣得知借款失败,气得白发又添三根,抄着图尺追打良已三圈,气喘吁吁地坐在沙发上:“你、你借不到钱,等着咱爷俩一块儿死。”
良世臣今年五十有八,跑速不慢,良已逃得不轻松,叉着腰喘气:“不、不找他借、不行吗?”
良世臣痛心疾首,怒斥之下明申苏氏银行是良氏唯一救星。
真是风水轮流转,今年到苏家。十年前病蔫蔫不说话的穷小子,今日居然握住她堂堂良氏千金咽喉。
穿过重重阻隔电话总算通到苏曜耳边,他如今地位超然,连语气都是那样平淡难以捉摸:“上次已经谈过,我觉得没有再谈的必要,”在心肝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他又加了一句:“以那样的条件。”
“那么,”她小心翼翼地问,“要什么条件呢?我想,只要你愿意借钱,什么条件我爸爸都会答应。”
半晌,电话那端方传来一声轻笑,完全不同记忆中热忱而坚定的语气,就像一个陌生的却满街可见的流氓:“如果说是你,行吗?”
“想得美!”她毫不犹豫地按掉手机,气呼呼地摔门而去,刚出门就被保安拦住。绿棉保安服的少年神色坚定地告诉她,苏曜在等她。
“你告诉他,我不去!”
我不去。
三天后,良已恨不得将它吞回肚子里。
良世臣面临最后期限,塞满古董的家中开始进入各种人,随着贵重物品一件件消失,整栋大屋变得空旷空前。这样令人恐惧的空旷刺激良世臣到达崩溃边缘,盯着良已似盯着最后希望,一双混浊老眼噙着泪水:“小已,老爸求求你……”
她关上门,任良世臣在外面唠叨。这些话她闭上眼睛都可以想见,致富并不光明正大的爸爸、曾经只是一名初中没毕业的古惑仔的爸爸,当要失去一切时,能做的极致的挽救话语和行为,即使身为至亲,也不能面对。
其实不需这样,当最贵的首饰和衣服被带走时,她已经感觉到了恐怖、破产的恐怖。她的漂亮衣服、漂亮首饰、漂亮房子都会消失,她以后会住在三十平米的小房子里,穿粗旧的衣服,吃发霉的饭菜,潮流与享受彻底与她告别,还有那些认识的人们,一起欢笑过的人们,也会如嫌弃那个人一样地嫌弃她,将垃圾倒在她的身上,唾沫吐在她的身上……
不、不,太可怕的将来,她不要这样。
绝不!
不过这一次,电话再也找不到苏曜。她只有去苏氏银行等。可是到了银行,穿着绿棉保安服的少年将她挡在门外:“对不起,小姐,苏总吩咐,您不能进去。”
正是烈日当空,烤得人一身热汗。洗吹过的长流海被额头汗水浸湿后黏在脑门。她嫌恶地与保安保持半米的距离:“外面这样热,难道要我等?”
保安为难地摇摇头:“对不起,小姐。”
她好讨厌这样的情景,像多卑微似的。可是她一点都不卑微,她是漂亮的良已,大家仰望的女王。
黄色香奈儿的羊皮包柔软黏手,掏出隔袋中汗巾拈干额头汗水,抬头看了看阳光漏下来的梧桐树,绿油油的叶子懒洋洋地舒展出盛夏蓬勃。醮了喷泉中的水沾眼,击退不断袭来的瞌睡。match粉色表盘上金针指向三,午间最热的两个小时已过,她甚至不敢去到稍远的地方买一瓶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考虑离开的十分钟里苏曜走掉的机率。
绿棉保安走过来给了她一瓶水,少年青涩的脸上郝意明显:“看你站了这么久,一定累了也渴了。”
她连忙接过来拧开。这种市面上一块钱一瓶的廉价水,她以前看都不看。喝了一小口,抿了抿唇,从包里数出十块钱递上去。
保安一愣,微恼的神色似曾相识,张嘴正要说什么,对讲机嘟嘟响起,电流吡啪,喷泉恰好喷水,水声盖过一切,只看见保安放下对讲机,指着矿泉水招了招手。
她不可置信地将水还回,保安告诉她,苏曜要见她。
办公室里,苏曜坐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挡住窗前一半光线,转过来看向她时,黑暗里他的神情让人不可探知。
就这样地静静相看,她站在离他最远的门边,他坐在办公桌后的深处。他抬手,手上戴着上次那只黑色的名贵腕表:“你只有三分钟。”
她走上前,站在办公桌对面,办公室的中心,像一件待价而沽的货品,任凭他目光凌虐:“上次你说,‘是我’是什么意思?”
似乎从见面开始,他说话就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上句和下句之间会隔很久。这次也一样,时间就像沙一样从睫毛上划过,他微翘起的唇角没有温度:“这样都不明白,良已,那是你的方向。”
他的指尖,向着门。
她的脚被钉在地上,脖子被石膏固定。“我、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不走。”
寂静的空间他的笑突兀又刺眼,像尖针刺进了耳朵。他说:“过来。”他转动椅子,将脚伸出来:“你以前不是喜欢我给你擦鞋吗?那些漂亮的鞋子,每一双我都擦得很干净,你穿着它们时真漂亮。可是,这样漂亮的你,会不会擦鞋呢?我想知道。”他的鞋子在地上叩了两下,发出啪、啪两声。
不知道是怎样走过去以及蹲下,触摸到鳄鱼冰冷的皮,那被冻住的感觉直达心底。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点点擦去落在鞋面上的极少灰尘,抬起脚尖将她的下巴勾起来。她有一张极小巧的脸,下巴过分的尖利就好似那颗无情的心:“这么多年了,你一点都没有变。你怎么能一点都不变呢,而我都变了这么多。”他突然抱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办公桌上。
文件笔筒茶杯统统掉在地上,哗啦啦地好大一片乱响。可是任凭她怎样挣扎与尖叫,他都不为所动地死死抵住她,额头贴着她的额头,一字一字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终于抓到你了,良已。”
她害怕地看着他,看着他按住自己的手,看着他朝自己压过来,亲不到嘴唇就亲脖子,裙子在拉扯中被撩上来,冰冷的空气吹出颤栗,炽热的唇落在肚脐上咬出痛入心扉的惶恐,眼泪终于突破勇敢决堤:“苏、苏曜。”
他像被定格一样地停下来,抬起埋在她腹前的头看见她泪水模糊的一张脸,狼狈一闪而过之后像丢开恶心东西一样地丢开她:“哭得那样难看,没有准备吗?”
她慢慢地将衣服放下来,像是这样就用尽力气,忘记了仍然以那样软弱的姿势躺在办公桌上,门外咚咚的敲门声骤然将她惊醒,咕噜地爬起来钻到桌下,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恶狠狠地向苏曜说:“让我躲一会儿,不许赶我出来!”
苏曜愣了一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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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世臣捧着签好的合约,乐不可支,笑得像尊弥勒佛,盛赞女儿同时亦好奇心起:“你怎么劝服苏少的,听人说可是个厉害的主儿。”
如何说得出口那些龌龊,糊弄了几句,良世臣也忙着办理剩下手绪,并未多问。
每周一的下午三点是lady’s day。这周轮到慕家主持。因正遇慕氏在他国上市,慕氏家主太太决定将聚餐改为宴会。
场地就在家中后花园。是个五百坪的宽广草地,架上葡架白纱,摆上水果香槟,充盈着香衣魅影的花园里,欢声笑语,其乐融融。
“良已。”加入姐妹圈后,近期发生所有趣事尽收耳中。
“你听说了吗?苏氏银行将xx公司收购了!”
“哇。我有更劲爆的,你知道苏氏银行的董事长是谁吗?你我都认识的喔!”说话人故意拖了很久才揭开谜底,“就是“病壳子”苏曜!”
大家都很惊讶,稍有头脑的立刻警惕:“什么‘病壳子’,我们从未这样说他。”一片附合中,不知谁说了句“对对,当初这么说的只有……”,所有的目光投向她时,良已淡定地笑了一下,晃动酒杯:“今天的香槟真好,我去添一些。”
背后碎碎的无尽言语,脚下蓬勃的青草,都扎得她疼。站在白棉布铺成的餐台前,迎着潮热的夏风,彩色气球摆动得顽皮活泼。
这场宴会里风头最强的中心人物抵达之时,所有名媛停下讨论望向门口,而男人们则是陆续迎上前,欢迎又略带讨好地上前招呼。谁都知道,苏氏银行自五年前平地而起,短短时间,已成为本市最大银行,轻易扼住了全市经济命门。
苏曜一身深蓝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