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响起,一直站在他身旁的太监立刻站到殿中,“是,皇上。”
    “皇上,邯兰驿塘报,乌勒二十万大军进攻肃凉!”
    “皇姐,皇姐……”
    “臣立刻去办。”
    “这……奴才……”林盛祥有些为难,但看到脚边的首饰时目光中却露出耀眼的光芒。
    “长公主,进去吧。”林盛祥打开加了锁的门,从里面传出一股长年不曾住人的霉腐气息。
    ……
    乐清咬牙忍着疼,低头看向身下,湿裙辘辘下,水淌满了身下的地板,一道殷红的血缓缓从裙下流出。她紧抓着硬木的门槛,将指甲生生折断,哭得无声,却是泪水磅礴。
    乐清扶着门框踏进去,陡然瘫软在地。
    乐清还趴在寒凌宫门口处,脸色苍白,下身早已是一片红,将南平吓得连伞都扔了,急忙跑到她身旁。“皇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他曾说,我年纪大了,该有孩子了。
    他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坐下身来。“张爱卿,你说,公主之罪,该死吗?”
    南平来时,雨仍没停,她撑了伞,一个人偷偷钻入冷宫来。若不是林公公突然去找,她都不知道转眼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在她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又撑着随林盛祥出殿时,外面响起铿锵有力却带着焦急的声音:“报——”
    在皇帝不知所措的声音中,林盛祥说道:“长公主,走吧——”
    声音一道一道从外面传进来,瞬间便有人带着身穿轻甲的兵士急跑进殿。
    她只得移步,往大殿外走去。4633832
    她曾在房中的熏香里做手脚,不想怀孕,不想给他生孩子,却被他换成了催情药。他那个人,一定是想孩子想疯了。她知道,很早他就喜欢她的,娶她时他就喜欢她的,所以,成亲这么多年,他肯定早就想有孩子了。
    她真的想为他留下点什么,为他们留下点什么,真的想看看,他们的孩子是什么样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什么都要一点点的失去,为什么老天要如此薄幸,如此狠心,她做错了什么,到底做错了什么……
    就算乌勒大军进攻,那似乎也不是她最要关心的,此时的她,只担心她的身体,她的孩子。
    张宣站到大殿之下,低头道:“皇上,皇上已说过,公主恐怕早已不是当初的公主了。公主自是不该死,可严夫人,却该赐死。”
    梦里,她好似还在扬州的陟置使行辕,她自疼痛中醒来,看见他正坐在床边看着她。他说,璃儿,孩子没事。他还笑了,就如同很多次,他对她很轻很柔的笑。
    沉寂之下,乐清也抬起头看向他。她知道,皇上是为难了。皇上知道她当斩,却狠不下心,此时若有一个他愿相信的人说不当斩,他便不会斩,若全说当斩,他便不得不狠心去斩。所以,只看韩子楠要不要她死了。
    皇帝明显松了一口气,“韩爱卿说的有理。皇姐昨天对朕说想清静,想去恩泽寺,朕想,恩泽寺远在皇城外,多有不便,不如朕就破例让皇姐住到冷宫去吧。那里不只有桃花,还有梨花,而且清静得很,皇姐一定喜欢。”
    皇帝身体一僵,又缓缓侧头,看向韩子楠。“韩爱卿,你说呢?”
    腹中,有些痛。身体好冰好冰。有一瞬,她想死了也好,那样就不用这样痛不欲生,就不用担心这一次能不能保住孩子。可另一瞬,她又想活,活着,或许真的能看到希望,真的能看到奇迹呢?也许严璟他真的没死,也许孩子也保得住,也许她真的有机会同严璟一起白头到老,一起看着他们的孩子长大。可是这也许……真的好渺茫好渺茫,她总喜欢固执地告诉自己严璟没死,其实她知道,她是在给自己好好活下去的理由。
    九俗顾顾梅顾四。踏出门槛时,里面传来这一句话,让乐清瞬时一惊。乌勒……那个每年向大瑞朝贡的乌勒进攻了……
    那一次,她不知道自己怀了孕,严璟尚在她身旁。
    那一次,她曾发誓,一定不能再让自己的孩子失去,一定不能再做如此狠心的母亲。
    那一次,她第一次知道为人母的滋味,没有甜蜜,只有心酸痛楚。
    韩子楠一步一步,走到皇帝面前来,低下头,“世间最悲,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公主错再多,在太后心里也仍是太后的女儿。如今太后病重,恐怕无力承受丧女之痛,皇上不如就将公主幽禁吧。”
    “皇姐……”
    “皇姐……”
    轻轻的声音传来,她睁开眼,看见了南平,还有……严明,身穿太监衣服的严明。
    不幸之万幸
    果真是没有他,果真是没有他……她还曾想,如果一觉醒来,他睡在她身旁笑看着她就好了。然后她问他,怎么不去上朝,他告诉她,春宵一刻值千金,他不去了。她笑他色鬼,告诉他她竟做了个恶梦,梦见醒来他不在,她又看见了幅手帕,气回了宫……然后,他没了,他们的孩子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她哭得肝肠寸断,痛得死去活来……
    “皇姐,你终于醒了。”南平欣喜地看着她。
    她好不容易张口,发觉自己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不易听见,“孩子……我的孩子怎么样?”
    “不用,我自己去就好。”
    “你怎么用布蒙着脸?是怕扫院中有灰吗?”她问。
    “公主——”一阵沙哑而朦胧的声音传来,只见那太监已放了竹帚,快步朝这边走来,“公主,奴才替公主去打水吧。”
    “公主,水来了,奴才帮公主倒一杯水来。”方才主动去帮她打水的老太监回来。
    “公主,请用茶。”老太监将水杯递到她手中,她端了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只觉得太烫,便端在手中并未继续喝。
    “嗯。”乐清点头,看着他进房去,替她倒上一杯水后送出来。
    “是,乌勒进攻了……我都忘了,那皇上,应该也没精力去追捕小亭他们了吧。”乐清喃喃道。
    “来人——”乐清吞咽两下,只觉得渴得厉害。出声叫人,在没听到回音后才想起自己身边早没有什么侍候的人了。安安,尚还伤得重,宁宁,随了严家的船走了。这样也好,她们两人对她这样忠心,没被她连累得丢出性命是最好不过的了。
    “谢谢你,南平。”乐清轻轻地笑。好在林盛祥真的去找了南平,好在南平愿意帮她,好在,她的孩子命大。
    “还是让奴才去吧,公主体虚,不便多行路。”那太监却很是坚持。
    “那,你去吧。”乐清想了想,将水壶递给了他。腹中的孩子几番折磨,她如今连一顿饭不敢落下,生怕又出什么事。在床上躺了几天,身体的确是有些无力,若是不小心摔着了还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严明低下头去,“公主,老爷对老奴恩重如山,这是老奴应当做的。”
    严明必须要早日送走,南平也不能时时待在冷宫,下午,房中便只剩了她一人。冷宫中虽派有宫女照料,可落入冷宫的人都是无权无势再无翻身机会的妃嫔,宫女自然不会怎么关心,她这个破例送入冷宫的长公主也不例外。
    乐清侧脸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一个太监佝偻着腰,拿着竹帚正在扫地。这冷宫的院子,常年冷冷清清,虽有着三三两两的花木,却是落叶满地,只剩萧条。没想到今天,却还有人来打扫了。
    乐清看向严明,“严管家,谢谢你。”
    乐清缓缓步入院中,站到院中的一棵梨树前。
    他虽是老态,步履却还稳健,一头灰中带白的稀落头发,深低着头,脸上蒙着块青色的布。
    其实这样,反而更好。她的有孕之身,明眼人一下子就能看出来,自然不能让宫女时时在旁边看着。那些宫女本就不愿侍候冷宫中的人,她再给她们甩些脸色,她们便彻底不会管她了。
    几只蜜蜂“嗡嗡”飞过来歇上梨树,乐清不禁轻扬唇角。以往最讨厌蜜蜂,现在看见它们,却只觉得生气盎然。
    南平在床边坐下,“其实我也没帮什么。那天你昏迷后我吓得不知所措,要去找太医,又想起你说什么孩子,我知道如果你怀了孕是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的,想来想去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后,最后只好去找了三壮。是他找来了严府以前的管家,让他扮成太监混进宫,这才来给你诊治的,要不然我还真没办法。”
    南平忍不住叹气,“皇姐,你自己都这样,还一心想着严家的人,你对严璟还真是……”说着,她似想到了自己,神色一片哀愁,“希望三壮不要有事,他要真的能打胜仗,能封个什么将军就好了……”
    言小纯纯网纯的。南平接着说道:“皇姐,没想到你竟怀孕了。你知不知道你昏迷了好几天了,你要再不醒,我一个人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南平摇头,“皇上现在焦头料额,哪里还顾得上这些。那个什么乌勒打过来了,战事紧张,皇上急着派兵,三壮都已经自行请命随大将军去肃凉了。”
    南平给她将被子往上拉,“皇姐放心,孩子没事。”
    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乐清才起身,从桌上拿了水壶慢慢走出门去。
    在床上躺了两天后,天彻底晴了,门窗之外,是让人愉悦的明媚春光。
    外面,传来轻轻的“唰唰”声。
    太监拿了水壶,立刻就出了寒凌宫。
    她低下头,提了裙子慢慢走下台阶。4633832
    提到严璟,她便痛得不能自己,立刻又看向南平,“我怀孕的事,皇上还不知道吧,你到这里来,他会不会怀疑?”
    既是负责打扫院落的,端茶送水的事自然轮不上他,乐清还真没想到,如今还能有主动为她做不是自己份内事的宫人。
    满树白色花苞,几片初绽花瓣,哪怕花枝未曾有人整理,模样仍是好看。梨花开了,桃花开了,他到什么时候……才会再出现在她面前?
    老太监回答,“公主,奴才多年前脸被火烧伤,恐吓着其他人,才用布蒙了脸。”
    这一句,乐清只觉得是在那日离开严府后听到的最让人欢欣的话。还在,他还在,她的孩子,竟真的还在……
    乐清这才想起刚才递水时他手上似乎很是可怕,现在再看一眼,果然是大片的褶皱,被烧伤得厉害。“是在宫中被烧伤的吗?你以前是御膳房的?”
    “不是,奴才以前是在宣政殿侍候的,七年前奴才寝房中失火,烧伤了脸,呛伤了喉咙,这才被分到了其他地方。”
    “七年前?就是那次夏天晚上的大火?”
    扫地老太监
    老太监点头,“公主好记性,正是。”
    乐清心中不禁有些惋惜。在宣政殿中侍候,就是在皇上身边侍候,地位已非同一般,一场火,却毁去了他的后半生。并不是她记性好,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