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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洁洁身子一颤,梅香低低道:“安明悟不止知道,可以说整件事是他放任发展才造成的。”梅香的声音渐渐充满魅惑,“安明悟从来就不喜这桩婚姻,这下子有了借口,和乐不为。”
辛洁洁冷笑:“你别费口舌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即使有什么内情,你也绝不可能知道。”
梅香道:“辛小姐,漕帮是做什么的你应该很清楚,我弟弟掌管的是定南的所有消息,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吗?何况,”梅香轻轻一笑:“何况,这件事是漕帮和苏军合作的第一件事,而我弟弟还是这件事的当事人呢。”
辛洁洁眼睛陡然睁大,“那个人,我身旁的那个人——”
“对,就是那个,你不觉得奇怪吗,当时出那样的事,一般人先针对的是陌生的男子,而不是针对自己的妻子,可是安明悟当时是如何对你的,他只是一味斥责你,也是因为这样,我弟弟才有机会逃走。”
辛洁洁只是撇过头,不发一语,梅香淡淡道:“你好好想想吧。”
出了牢房,回到审讯室,梅香拿起那本精致的笔记本,嘴角慢慢浮起笑容。
方成普道:“二少夫人是想利用她把安明悟引出来。”
梅香道:“这是其一,其二就是。”她用手抚摸那淡紫的花朵,“我总有种直觉,当年夫人一到美国就消失,与辛家有关。”
幸福的传言 3
当年林源原本的安排是让谷衣到美国,过上几年,往事慢慢淡忘,所有的前尘往事都消弭之后,彼时安排两人在美国重逢,新的地点,新的时间,新的开始,然而万万想不到的是,谷衣一到美国,就甩掉随行的守卫,从此杳无音讯,林源五年来一直派人暗中查访,然而无任何消息。
这件事直到现在依然无人敢告诉苏慕北,那日再次醒来之后,苏慕北命人把府里所有的桃树完全销毁,连根都挖走,种上适宜观赏的樱树,打那以后像是真的完全忘记了一样。
如今站在庭院里,满处的樱树,再看不出曾经绽放过那般芬灿的桃花。
种在土里的根可以拔出,可是种在人心里的根呢?
回到医院,手术间的灯仍然还亮着,高夜安也已经赶过来,正在外间来回踱步。
忽然手术间的灯熄掉,谭航年拿起枪就往手术房门口冲,抓住医生急忙问道:“苏帅怎么样了?”一群护士看到他手上的枪,吓得四窜。史宾泉皱眉道:“怎么着,拿枪逼问我?”
谭航年慌忙把枪拿开,又问:“苏帅怎么样了?”
史宾泉道:“暂时无大碍了。”
众人神情一松,林子彦道:“暂时?”
史宾泉道:“子弹擦过心脏,虽然已经取出来了,但是对心脏造成严重伤害,而国内还没有这方面的权威,最好去美国的埃尔开医院检查检查,那里几乎集聚了世界顶级的各科医生。说起来,那里有苏帅的旧识,格林医生现在任埃尔开医院的院长。”说道这里,史宾泉停了一下,“苏帅昏迷中一直迷迷糊糊叫美国。”
林子彦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对梅香叹息道:“我以为大哥已经忘了。”
梅香脸上若有所思,摇摇头,道:“不只你以为,恐怕连苏帅他自己也以为他忘了。”
似乎真的忘了一样,可以重新微笑,可以有其他的女人,与谷衣完全不同类型的女人。只是神情愈发冷清了,连笑容都没有了神采,仿佛只是习惯性的嘴角上扬而已。是因为微笑而微笑,并不是因为想要微笑。
直到生死间的那一刻,压抑在心底最深处的情感才袒露出来。
梅香没有随众人走进去,而是走出医院,仍叫司机开往西云区。
再见辛洁洁时,辛洁洁眼里只剩下疯狂的恨意,辛家的人大约都继承了辛燕青的痴情,但是这种痴情一旦遭到辜负,那么爱得有多深,恨得就有多深。
清冷的牢房,辛洁洁脸上的笑容让人不寒而栗,“安明悟欠我的,我要整个安家来陪葬。”
梅香含笑道:“这件事全看辛小姐怎么做了,苏军定然配合。”
辛洁洁嘲讽一笑,“别说得那么好听,你们只不过看我还有利用价值而已。”
梅香神情并无半分尴尬,落落道:“不,我们是互相利用。不过,”梅香停了一下,方继续道:“苏帅并不会要你的性命。”西南的冬天湿气较重,风从窗户吹进来,阴阴的冷,梅香的话在风里说不出的沉郁,“苏帅曾经答应过夫人,不会再伤害辛家的任何一个人。”
辛洁洁怔了一下,脸上慢慢浮起苍凉的笑意,“原来三姐还是这般命好。”
“原来?”
辛洁洁闭上眼睛,看到小小的自己,站在二楼的窗帘背后,看着庭院里一向对所有儿女都冷淡的父亲,抱着那个比自己稍大的女孩儿,一脸的慈爱与欢喜,那种神情刺痛了她。晚间才知,那个女孩儿,竟然是她的三姐,那个一出世父亲就把传家之玉送与她的三姐,嫉妒自那时就埋在心里。后来三姐出事,父亲居然不顾阖家安危,大开城门,只求苏军能饶过三姐。她心里只是冷笑,想着那般自小好命的人,落到仇家手里,必然会受尽折磨。父亲临死时候,还殷殷叮嘱,直到她发誓有生之日不管如何一定会把三姐救出来,父亲才放心闭上眼。后来在美国救出神情惨白的三姐,看起来确是受了许多的折磨,她所有的嫉妒方才平了,没有想到……
辛洁洁脸眼里浮起了然,“想要我三姐的消息是吗?”
梅香神色一紧,辛洁洁毫不在意笑了,“那么,我们来谈条件吧……”
窗外,寒风猎猎,满目凋残,但是仍然可以看到光秃秃的树干上偶尔冒出的嫩黄新芽,昭示着生的希望。
梅香走出监狱时,嘴角却慢慢浮起了笑意。
春天就要到了呢。
幸福的传言 4
因为事情刻不容缓,过了两天,一切安排妥当后,苏慕北立刻被送往美国埃尔开医院,医生会诊的结果是心脏暂时并没有大碍,需要一个月后进行复查确认。苏慕北的意思是先回国,一个月后再去复查。医生介于苏慕北现在的身体状况,建议就近在埃尔开休养。随行的是高夜安,力劝了几日,苏慕北都坚决要回国。高夜安没法,只得去安排相关事宜。
这日有事来回禀,一进门,就见门口的守卫个个神情沉重,到了厅外,就听见厅里传来苏慕北冷冷的声音,“给我出去。”
高夜安往里面一看,只见格林医生站在一边,听了苏慕北的话,一动不动,反而笑道:“苏帅,事情过了这么久了,你还放不开。”
苏慕北眼底结冰,“出去!”
格林医生往沙发上一坐,淡淡道:“今日叫我走了,你必然会后悔。”
苏慕冷冷一笑,“这个世上我只做过一件后悔的事,那就是当日错信了你。”
格林医生一愣,半响才说道:“那件事确实是我骗了你。”
窗台上放了一盆君子兰,然而他恍惚觉得那是紫玉兰的香味,大朵大朵的花绽放在枝头,她的容颜如那枝上的紫玉兰一般白,她看着前方的小楼,眼里透出欣慰的光,她说:“不要让他知道。”
是何等的爱与关怀,才会冲破药物的束缚醒来,才会在任何事情之前都先想到对方。他以为在他们的身上,他看到了真爱,看到了永恒。
然而上帝创造这个世界,仿佛就是为了让你看看它究竟有多残酷。
他一直记得那天的天空是阴沉沉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她的容颜如凋零的残花,她说:“请你帮我。”
雨下了起来,倾盆一般的大雨。他下了楼,苏慕北呆呆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眼睛里透出死灰般的黯然。他叹了口气,开口:“夫人的遗愿,希望得以和母亲葬在一处。”
苏慕北那般刚强的一个人,就是受了重伤做手术也坚决不打麻醉剂的人,那样一句话就轻轻把他打垮了。
那以后,他一直觉得安西上空总是悬着一层厚厚的哀伤,连阳光都没办法穿透。
后来,他回国了,偶尔想起安西,想起他们,像是一场刻骨铭心的电影,他是观众,当时唯一的观众。
时间流转,他慢慢忘了那场电影,就在快要忘掉的时候,居然出现了续集,可是续集的结局也是那般悲凉的结局。上天早就安排好的结局,观众只能接受,不能改变。
所以,这次,他不要当观众了,他要当导演。
格林医生似笑非笑:“但是,那么久远的事情了,苏帅,你还没忘记吗?”
苏慕北慢慢转过身去,恍然觉得埃尔的冬天寒冷异常,他淡淡道:“不,我早就忘了。”
是的,他已经忘了,他答应了她,彻彻底底忘掉她。如果没忘,他早就心痛致死,怎么可能好好活到现在。
格林医生笑道:“是吗?那就太好了。”停了一下,又说:“你们中国讲究轮回,人死了要喝孟婆汤,忘掉前世的一切,干干净净重新开始做一个全新的人。因为只有忘记,才能不受羁绊,才能真正开始。”格林医生站起身:“苏帅,在这里,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的过往,何不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重新开始,多么温暖而美好的词,又是多么熟悉的一个词,他摇摇头,制止自己再想下去,他不能想,一点也不能。
格林医生看着那个凭立窗前的男子,摇头走出屋去,高夜安方走进来,叫了一声:“苏帅。”苏慕北没动,高夜安看着那个微微颤抖的背影,他一直以来全心全意追随的人,一直藏在心里的话再也压不住,“苏帅,放下吧,为了那个不知好歹的女人,您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这些年来——这些年来——我们看着都难受。”
苏慕北转过身,这个自十六岁就跟随在自己身边的人,表面上看似随和,骨子里却是无比倔强的人,竟然哭了。当年落霞街头,他遇见高夜安,高夜安当时被一群人围攻,虽然被打得满身是伤,但是脸上依旧是不服输的倔强,一双眼睛透着嘲讽。他起了好奇心,命随从把高夜安救出来,高夜安看着他,咧开嘴道:“你帮我教训那群人,我就听命于你。”他牙齿上满是鲜血,眼里却闪着熊熊的复仇之火,这样的眼神他很熟悉,每次镜子里的自己就是这个样子的。他命随从教训那群人,高夜安守信加入苏军,他把他扔到军队里,跟随老兵一起做最残酷的训练,执行最艰苦的任务,高夜安从来不吭一声,更从来没掉过眼泪,后来调到他身边,已经是一个异常坚毅的军人了,遇上大事轻易不皱眉的人,如今,却哭了。
他抬起手,手上的纹路显出岁月的痕迹,已经这么多年了。
他慢慢笑了,“一直以来是看到你流血,终于有一次流出来的不是血了。”
高夜安怔怔看着他,窗外零星飘起了雪花,晶莹剔透,苏慕北打开窗,任那雪花飞进来,慢慢道:“一个月后,安西也就到了春天了。”
幸福的传言 5
高夜安瞬间反映过来,说:“我立刻去取消专机。”
屋内回复平静,静得可以听见外面雪落地的声音,苏慕北伸出手,任雪花飞到手心,洁白的,慢慢又融化掉,细小的水珠附在手心,冰凉刺骨。
他回过头来,空荡荡的屋子,大得让人心里生出一种不舒服,他啪的一声把灯打开。橙黄的灯光射到屋子的每一个角落,仿佛也射到他的心里,那刺骨的冷意才渐去。
他又回到窗前,窗外的雪下得更急了,纷纷扬扬落下来,他猛地关了窗,连同所有的冷气一并关在外面。屋里的热水管子静静释放温暖,过了许久,他全身才回暖起来,嘴角慢慢上扬,显出一个细小的弧度,然那弧度慢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