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朦胧。他颠沛流离了那么久,对于那个众人都还活着,战乱初始的年代,其实都已记不太清了。
    但薛蒙想了一会儿,还是看着姜曦的背影说:“当年踏仙君要他献上孤月夜的密卷,那里头记载的都是些药宗之术。厉害是厉害,不过很是邪门,比如拿蝶骨美人席炼药,比如yīn阳双修长生术。”
    “……”注意到青年薛蒙听到那个双修长生术,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不由问,“你怎么了?”
    青年道:“没什么。……然后呢?”
    “姜曦没肯。他说那本药宗密卷是邪魔歪道,自他接任掌门的那天起,已经付之一炬了。”
    “……”
    “踏仙君大怒,厉令他复写一本。他自然没有答应,最终还是被杀。”薛蒙闭了闭眼,“姜夜沉是个豪杰。我很高兴看到他在另一个世上还活着。”
    见青年时的自己没有说话,薛蒙垂眸道:“你还没回答我。你怎么会有他的佩剑?”
    青年薛蒙嘴唇嗫嚅,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半晌之后,刚开口说了一个“我……”后头又是一阵巨响,令人筋骨发麻寒毛倒竖。
    他们蓦地回头,但见那个闪电裂痕已绷到极致,叶忘昔与梅含雪双双跪落,姜曦还在硬撑,但已蓦地咳出一口血来。
    青年薛蒙失声道:“姜……”
    姜什么?
    还是叫他姜曦吗?
    还是姜掌门?
    一声断于唇齿间,他跑过去,把雪凰递给姜曦。
    “……滚回去!”姜曦抬眼见是他,青白的面色愈发难看,他蹙着眉,把自己的神武连同薛蒙一起往回推,“回裂缝那边去,别来添乱!”
    说完又是一口血水呛出。
    “姜夜沉!!”
    听到他唤自己的表字,姜曦重重咳嗽几声,喘息着回头,目光凶狠又复杂:“妈的……谁允许你这样叫我了?”
    “……”
    “我的名,我的字,都不是你该叫的。”唇齿凄红,姜曦经脉bào突,在灌注涌漏的bào雨中,倾尽全力维系着结界。
    却还不忘如初见时般,骂他一句。
    “好没规矩!”
    巨响贯耳,可怖的破碎声噼里啪啦接踵而来。薛蒙甚至来不及说话,也来不及反应,就被雪凰猛地带往后方----紧接着他就看到那道闪电形的缝隙瞬息崩裂,这次不再是小裂口,而是整块整块崩塌破裂。
    江河瞬间倒灌!
    站在时空生死门之后的人们一瞬间从头皮麻至脚底。
    都结束了。
    末日……末日……皆归洪荒……
    有人甚至不再为万涛回làng咒出力,他们跪下来,在天罚前像最原始的仆奴叩首哭嗥,跪地求天神怜悯。
    有人则仰天大喊不公,涕泗横流一地。
    结束了。
    然而此时!狂流涌逆中忽然一道碧色光华劈斩而落!
    “怎么回事?”
    “什么东西!”
    一点风chuī草动都能让绝境中的人心生战栗,何况是这样惊天骇地的动静。他们举目望去,但见高天中一个黑金战甲的男人御剑行来,离得近了,能看到他浑身上下都是疮疤,似乎被千万道尖刀凌割过。但即便如此,人们还是能看清他相貌里昔日英俊的残影。
    “……是……墨……墨燃?”
    “是魔头!”
    “妈耶,什么魔头,分明是墨宗师啊!!”桃苞山庄的马芸立刻激动起来,因为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墨燃是来救他们的,而不是来火上浇油的。
    而与他一起来的,还有久不见踪影的北斗仙尊楚晚宁。
    “楚宗师!!!”
    那位万涛回làng的始创之人,天下第一结界的宗师。
    和自家掌门一样,桃苞山庄的修士们最是怕死,见状极为兴奋,他们率先狂喜难掩,手舞足蹈道:“有救了!有救了!”
    墨燃凭虚御风,衣袍猎猎,一身修劲皮甲包裹全身。他径直飞至玄武结界前,一跃而下,稳稳落在水làng之中。
    “见鬼,万人棺!”
    随着他一声bào喝,无数柳藤拔地而起,将那些被击落的,浸在水làng中的叶忘昔也好,孙三娘也罢,还有yīn沉着脸的姜曦。他把这些重伤的人全部都裹在了藤叶之中,送至后方。而后回头厉令道:
    “换人滚上来!没受伤的御守呢?!”他扫了一眼姜曦,愈发狂怒bào躁,“怎么连疗愈宗师都来做这种事情了?!要你们是死的吗?!”
    后方那些苟且偷生的御守修士被骂的灰头土脸,狗血淋头。
    踏仙君猛地一击,但见一道刺目光华从他掌心迸溅而出,刹那传遍面前结界,他咬牙切齿道:“谁他妈再躲着,等回头收拾完了这场毛毛雨,本座挨个捏碎你们的脑袋!”
    “……”众人面面相觑。
    “滚出来!!”
    不知这人是有怎样可怖的威慑力,也或许是经历过一次濒死绝望,许多贪生怕死之辈在末日之前都想开了,就连曾经最为猥琐的江东堂残部也越过生死门边界,再无几人推脱。成群的修士来到踏仙君身后,一双双手覆压在了玄武结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