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当代入仕的文官就只有秋太守一人,但北方的驻军却是由秋家家长的嫡子掌控的。
圣上想要消减世家的军政大权,也必须一步一步的慢慢来,这几年双方陷入了胶着状态,各自行事都是小心翼翼的,就怕被对方逮着把柄。
秋太守当年为了稳固自己在江南的权势地位,求娶了世居江南的孟大人之女,在其丈人的帮助下,成功控制住江南,可惜孟大人没料到这看上去斯文俊逸的秋太守就是一匹白眼狼,在局势稳定之后,竟然一反当初的诺言,对自己的夫人冷落了许多,后来更是娶了位如夫人专宠至今。待得孟家少爷也就是秋夫人的弟弟重病身亡后,孟大人夫妇受不了种种打击,一年后也相继离世,秋夫人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在女儿若颦七岁那年,便抑郁而终。
孟情长立于庭院中,一袭乳白衣袍腰间用金丝带系住,长发松松在脑后挽了个髻,任由挽不住的过长发丝垂落身后,全身上下仅有一根镶着碧玉的纯金步摇做装饰。
“小姐,将军来讯了,他跟王爷领了圣令现身在北方,不过将军派了一队精兵前来保护小姐。王爷也让王府的侍卫前来加强守卫,请小姐宽心。”
孟情没有开口,仅是淡淡的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
“小姐,刘府小姐表小姐前来求见。”
孟情长叹一声,看来今天想一个人静静是不行的了,刘小姐渺渺和表小姐蔓儿也是关心自己,自己总不能赶人家回去吧。
因为已经入了秋,天气渐渐有些凉意,花园凉亭是坐不住的,孟情在偏厅接待了两位小姐。
“情儿姐姐,情儿姐姐,你没事儿吧?”
渺渺一见孟情便扑了过来拉着她左瞧右看。
“没事儿,只是有些受了惊吓而已,大夫开了药,喝了两剂感觉好多了。”
孟情有别于往常清亮的嗓音,黯淡低哑中透露着一丝疲惫和绵软,跟受惊吓过度后的状态挺相合的。蔓儿眼中不经意的掠过一点满意,被孟情低掩的眼角余光逮个正着,而孟情的表情一丝不动,只是疲惫之色更重了。
“情儿姐姐,要是你不舒服就赶紧躺着去,改日我再来找你说话好了。”
“没事儿。”孟情努力扯出一个微笑,轻轻拍了拍紧拽着自己右手的渺渺的手背,“我就是躺久了些,感觉身子骨更倦怠了,所以才起来走走,刚好你们来陪我说说话,免得我老是一个人东想西想的。”
渺渺听到孟情声音中透出的无助后心一下子揪紧了,大大的眼瞳中很快有了一抹湿意。
“妹妹,你别这样,你这样子让情儿姐姐看了不是更难受么。”
蔓儿轻拍渺渺的背脊,话虽是在安慰渺渺,但那副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印进孟情的眼底只换得孟情淡漠以对。
在将军府用完午饭后刘小姐姐妹才告辞离开,待得她们走后,孟情一个人斜倚在圈椅中撑着腮沉思良久才喟然一叹:“这事还真是越来越复杂了,我不过是想平平淡淡过一辈子而已,难道真得身不由己的卷入这个漩涡中么?”
躺在寝室外的花厅中的卧榻上,孟情迷蒙着双眸,似睡非睡的陷入一场旖旎迷雾中,淡淡的熏香让她沉醉,眼前似乎有什么人影在晃动,一种从未有过的焦躁渴望席卷了她的身子她的灵魂,感觉到有人在朝自己探手,孟情猛的睁开双眸,深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那个手指中捏着药丸的侍女,而那侍女现在的表情是苍白无力惊慌失措的,原因无他,一柄精致的匕首正抵在她腰间,而尖端所指的地方,已经晕染出淡淡血色。
“谁派你来的?”
孟情依然是躺在卧榻上手持匕首,而花厅四周的通道已经被人牢牢锁定。那侍女脸上泛起古怪笑意,倏地往后倒去,片刻之间七窍尽皆流出黑色血迹。
“小姐,她已经自杀了。”
孟情的脸上一片沉静,可握住匕首的手指却青白僵硬,她何曾真正见过死人,眼前乌黑的血瞬间在她眼中蔓延开来,胃上一阵翻腾,终于,她再也忍不住,翻过身朝着另一面不停呕吐,直到吐出黄绿的胆汁,才在侍卫队长的不忍中昏迷过去。
再次醒来已是深夜,管家紧张的脸在她的眼中逐渐清晰起来,而窗边欣然长立的身影也在管家的惊喜声音中转了过来。
“你醒了?怎会以自身去做饵?你是不要命了吗?”
男人低沉的嗓音透着一丝责难,在晕黄的烛火中,孟情只瞧见那对好看的眉揪成了个解不开的死结。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孟情的声音沙哑粗噶,仅是说了这几个字,便让她的喉咙痛得快无法忍受了。
“好了,别说话了,你今天呕吐时伤了胃和嗓子,将药喝了好生休息,剩下的事我会帮你处理。”
“别,别出手,今日之事已是给那人敲了警钟,自然有人会去料理她的,你别出手。”
孟情挣扎着阻止男人的离去,眉间是疲惫和痛楚的纠结。
“心软不能成大事。”
“方代儒,不是什么人都能跟你一样狠心的,她毕竟是姨娘的侄女渺渺的表姐,我不想,伤了姨娘和渺渺的心。”
“你……唉,算了,随你吧,没想到我们想钓的人没上钩,却钓了这么个人出来。”
方代儒苦笑摇头,精心的布局还未展开便被这个突然横中插出的人给坏了事,想来所有的事情又得重新计划了。看着床上皱紧眉头一脸痛楚的孟情,方代儒一向冷硬的心肠也不仅柔软了几分,很想上前探探她的病情,可他自己也明白,他之于她,不过是计划中的合作伙伴而已,还没交好到能自如的嘘寒问暖的程度。
这天发生在将军府的事没传出一丝响动,但没过多久,刘小姐渺渺传来便签,说是她表姐家中突发急事,当夜便有人来将之接走了。孟情心知肚明是谁出的手,闻言只能暗自叹息,人说红颜是祸水,岂不知蓝颜有些时候比最烈的毒药还毒上三分。
十月二十一日,秋秉文带着四小姐上门拜访。孟情和他兄妹二人相对无语。四小姐现在恨死孟情了,她一心认为李天凌不愿接受她皆是因为孟情从中作梗,那双眸子从见了孟情开始便一直不停的放眼刀,若不是这是将军府,若不是四周有兵甲侍卫守卫,她估计早按捺不住疯狂的恨意冲上去给孟情好看了。
坐了一会儿,秋秉文蹙眉看着身边的四妹,那毫不掩饰的对孟情的恨意让他心烦,当即便让侍女扶了四妹回马车上等候。孟情自打他们兄妹进入府中便是一幅波澜不惊的模样,四小姐的眼刀对她来说没有一点影响,她所有的心神和注意力都放到了秋秉文身上。
“怎么,害怕了?”
秋秉文仍旧带着温文和雅的面具,白皙纤长的手不见一点瑕疵,肌肤比女人还柔和细致,端起茶盏轻掠轻啜的样子若放到外面怕要迷死一群花痴。
“你把她怎样了?”
“谁?”秋秉文扬起眸子,一派平和的看向孟情,好似他真的不知一般。
“她不过是爱上了你,你真会她做什么吗?”
“呵呵,那个蠢女人啊?你关心她?”
孟情蹙眉,看着秋秉文的眼一片冰冷:“她不过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却换得如此三个字,未免太不值了。你难道不是故意诱惑她的么?明明知道她已经许了人,还如此做,你就不怕刘大人知晓会给你手段瞧瞧?”
“她不配爱上我,我不过是想勾勾刘小姐,却没料她自作多情了。”
秋秉文不屑的撇嘴,眼神丝毫不掩自己的心思。
“若颦,秋秉染跟王爷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不如,你跟我回江南去吧,回去秋府,爹娘会欢迎你的。”
“那是你爹娘,不是我爹娘。好了,你要走就赶紧走,回去好好准备吧,游戏,该开始了。”
一杯茶水,映照出两双眼眸,视线相交处,恍若响起一道金戈之音。
孟情待秋秉文离开后,在庭院中缓缓漫步,园子里菊花已经盛开,金灿灿的花瓣,让她突然升起一个念头,一个去往江南的念头,一个极佳的,可以去往江南的,借口。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要崩溃了,停水停电停网,让我陷入疯狂中,所以决定提前离开西藏,买了21号的火车票,估计24号回到成都,这其间保持稳定更新实在为难,毕竟火车上要待40多个小时,所以稳定更新得等我回成都后了。
烟雨江南行
从长公主那里出来,孟情已经将在安京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囡囡会在太后那里待到她回来,而将军府的事情自有管家负责,孟情跟随方家二少爷和二少夫人一起前往江南。
金秋十月,是江南美丽无比的季节,也是孟情这具身体最怀念的季节,因为就在这个季节里,若颦和秋秉染失去了他们挚爱的娘亲。
在江南有一座玲珑精致的庄园,名为垂柳园,是当年若颦的外公送给她娘亲的嫁妆,也是若颦的娘唯一保留下来的,属于孟家的最后一处产业。
孟情落脚于此,几番世事变幻,这里的下人几乎走完了,唯一还留在这里的,是当年若颦的娘的陪嫁丫头和她的夫婿,还有一位年迈的花匠。秋秉染从当上将军后,每年都会派人送来钱财,用于维护这座他娘亲生前最爱的庄园。那些钱也仅仅只够最基本的开销,其他的费用都是庄园里的三人努力挣取的。孟情此番前来,带了些侍女护卫,更带来了需要的银两。
“若颦小姐,若颦小姐,没想到梅音还有能再见到您的一天。”
这位自称梅音的中年女子,就是若颦娘亲的陪嫁丫头,在若颦三岁那年嫁给了这座庄园的管事,而后若颦的娘去世,他们也就相当于被逐出了秋家,从此后跟着这座庄园自生自灭。
“梅姨,这些年可苦了你跟辛叔了。”
主仆相见引来一番悲伤哭泣,孟情本非若颦,可面对这对忠心耿耿的夫妻,也不禁红了眼眶。
方家二少夫人聪慧伶俐,早早的便从二少那里得知了这座庄园的窘况,还未等孟情安顿下来,一车车米粮和用具便送到了,跟着来的还有几个属于方家别庄的煮饭婆子和洗衣仆妇。
寂静了多时的庄园随着主人的入住,多了几分生气。在夜里高高悬挂的气死风灯如再一次被点亮的时候,周围的人也知道了这座庄园的主人是谁。
孟情身着淡藕色的衣裙,漫步在庄园的廊道中。见过了蜀郡的热烈,见过了安京的恢弘,这江南的精致让她深深沉醉。登上位于庄园后方的观星楼,孟情意外的对上了一双眼,一双闪烁着冰冷和恨意的眼,而另对方意外的是,孟情优雅的笑了,眉眼的灿烂丝毫不会作假,更令得对方银牙几乎咬碎。
古代的夜晚实在没什么消遣,能有个人来打发时间,怎由得孟情不高兴呢。
“秋若颦,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为什么还要回来?”
对方那人沙哑的嗓音一点不像她外表那般甜美,当然,一个甜美的女人要是露出这种狰狞的表情,甜美也就很自然的变成可怖了。
孟情悠哉的摇着手中团扇,斜撩的眉眼含笑的嘴唇都透露出一种蔑视,一种高位者对低位者丝毫不加掩饰的蔑视,这种眼光生生刺痛了对方的灵魂,本就扭曲的面容更加的像魔鬼了,要不是两座楼之间隔着一道围墙和近三十米的距离,那女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跳过来掐死孟情。
孟情莞尔,也深感佩服,。莞尔是对对方那种恨不能生啖自己血肉表情的感觉,而佩服则是对若颦产生的,要怎样的仇恨才能使对方变成现在这样子,那个粗鲁而丝毫不懂谋略的若颦能将人逼至如此,实在是让孟情感到深深的佩服。
对方是谁孟情还是知道的,只不过,资料上并没有任何痕迹表明这个女人会如此的恨若颦,难道又有什么隐情么,摩挲着下颌,孟情开心的笑了,有什么比解密更能打发时间的呢,更别说,这人还是秋家的人,还是秋家的大小姐——秋舞语。
安睡了整晚,第二日天明时,管家辛叔来报说有个叫什么留院的管事前来求见。孟情纳闷,自己在江南并不认识什么留园的人,但此人信誓旦旦说是奉了他家主子之命前来的。让辛叔将人请了进来,那人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一脸的刚毅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