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爷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眼底有一抹淡淡的赞赏,这个女婿,除了起初对阿曼冷了点,真的是越看越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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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穹派了人出去找苏曼,线索似乎出了城门,若是这样,只怕是不那么容易找了,他是太子,但是势力更多的还是在京城里面,这回来扬州,带的虽然都是亲信,但是毕竟不多,就算派出去了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人。
轩辕穹打算天亮之后向林知府借调些人手去找,却不曾想,半夜的时候会有人来访。
苏眞?若是没听错的话,这个苏眞应该就是父皇口中那个经纬绝伦的太傅了。苏眞,字雁卿,世人都只知道前太傅叫苏雁卿,苏眞却是少有人知,便是史书上也只是记了苏雁卿,不过寥寥数字而已,果然是个隐世的好名字。
轩辕穹让小豆子伺候自己起身,不管门外那人是真是假,能够说出苏眞二字来,也值得他慎重对待。再怎么说,也是父皇口中的治国之才,庄重点,总是没错,他就不信有谁能这样无聊,借着名堂来寻他太子爷的开心。
当昨天晚宴上的那个假太子躬身请出身后一席淡青色琉璃袍的慵懒男子时,莫子言却想,果然是没有看走眼,真正的太子爷,果然就是那自称七公子的男子。
莫子言扶着老爷子起身,就要跪下,轩辕穹淡淡地坐下之后,喊了起身,倒也没多为难,下人端来了茶,轩辕穹抿了一口之后,睨了一眼父皇口中惊世的太傅大人,只不过是个和善的老人家,若非那一双眼太过精明,轩辕穹是如何都不会信的。
“苏眞见过太子殿下。”莫子言扶着苏老太爷,却发现老太爷嘴角一直含着笑,莫子言闹不明白,却听见主位上的太子爷声音懒懒的,带着一抹不可违逆的霸气,“苏大人不是一直躲着不肯出来吗?父皇寻了你这么些年,也不见得苏大人回京去见见父皇,现在倒好,半夜来找本王,可有何指教?”
口吻淡淡的,不是质疑,也不是愤怒,平淡地就好像是在谈论今天的天气一般,苏老太爷倒是觉得,这太子果然没选错,这样的人,只需要稍稍打磨些傲气,便是天之骄子,一主天下沉浮。
“劳皇上惦记了,苏眞已老不中用了,自然只能留在江南,开家小铺子,养活家人罢了。”苏老太爷这样说着,却是忽然收敛脸上的笑容,“只不过这回来见太子,却是为了私事来求太子殿下。”
轩辕穹倒是发现这苏眞一来一往,却竟是淡定从容,只这一点,他就肯定了面前这人的不简单,他难道不知道,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卖糕点的老头儿,不是当初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傅了吗?
不过,轩辕穹倒是被苏眞随后开口的那个请求给吸引住了,轻轻点了点头,“既然是苏大人的私事,倒是不妨说来听听。”
示意莫子言取出那封信笺之后,莫子言将信笺交给假太子,轩辕穹摊开信纸扫过一眼之后,却是将事情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将信笺放到桌面上之后,莫子言听见了今晚上最惊心动魄的一句话,直到很久之后,莫子言都不敢相信,那一刻的心惊胆战究竟是害怕失去,还是侥幸上苍的福泽,一步之遥,他何其幸运。
“苏大人,若非父皇告诉我的没错,现在莫府的大少奶奶,应该就是本王的太子妃吧?你们非但没有保护好我的太子妃,还让我的太子妃嫁作他人妇?苏大人,你倒是对得起我父皇!”
【天涯何处无芳草·请允我,爱你】
太子妃?苏曼?
便是再清冷安淡如莫子言这般心性的人也有些坐不住了,面前的太子就这样步步紧逼,当那一抹含着一抹冷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莫子言只觉得手心里沁出一抹冷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子言紧了紧牙关,将目光落回到老太爷身上,莫子言知道,这一刻他必须镇定,否则后果不是他一个人能承担得起的。
“阿曼只不过是乡野村妇,哪里当得起太子妃头衔,还请太子殿下莫要见笑了,苏眞此来,只是恳请殿下看在往昔情分上,施以援手,救救我那孙女,何况对方既然是冲着殿下而来,只怕不会那样轻易善罢甘休,殿下,你说,是吗?”苏眞既然来了,那便是肯定要求得太子殿下去救阿曼的,只是到时候别的事情再细细考虑就成。
轩辕穹看着面不改色的前太傅,或许有些明白这个人一直叫父皇念念不忘的原因了。当下朝里暗潮汹涌,父皇的身子也一日不如一日,自己想要平安接掌天下,恐怕没那么简单,但是父皇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大局又一次动荡,所以才一直想着请太傅回来执掌大局。
但,眼前这人,恐怕没那么简单哄得回去。轩辕穹从他眼底看到了淡漠,看到了一种甘于安然的豁达,这样的人,太执着,执着到愿意用生命去交换自己信仰的东西,轩辕穹觉得,自己将会遇上生命里第一次的失败。
但是他不是那样心甘情愿的人,苏眞或许动不了,何况面前这人也是真的老了,那么所有的价码便只能压在那个苏曼身上,先不提自己对她感觉如何,起码这个女人牵扯到了莫家与苏家,这两户人家,都是不简单的。
“太傅可知道,劫走你孙女的,是什么人?”
轩辕穹总是很快就能把握住局势,做出最有利的判断,这一点无愧于他天生的尊贵,也能让他立于不败之地,这一点,苏老太爷一眼就能看明白。
“若苏眞没有料错,只怕与当年四王爷有关。”
四王爷?若是莫子言没有记错,四王爷便是当初谋朝篡位被打入死牢,夺藩去王的那一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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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长的山道上,莫子言骑着马跟在前面那人后面。
昨晚上离开知府衙门之后,莫子言上车的时候一直没吭声,倒是老爷子自个儿先笑了起来,老爷子也没瞒着,趁着马车回去的一路,老爷子将莫子言想要知道的,有所怀疑的事情统统告诉了莫子言。
其实老爷子也有自己的考量,不管怎样,莫子言这个人,他不会看走眼,而且这次的事情,不管老爷子说不说,都会被拆穿,所以老爷子将事情明明白白都告诉给莫子言听。临下马车的时候,老爷子就问了莫子言一句话,可曾后悔。
其实莫子言自己也不知道。原本以为娶的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小女儿,但却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而且苏家竟然不是普通的商贾人家,而且还是曾经烜赫的官宦之家,这叫莫子言都觉得胸口有些闷闷的,更何况太子最后的那一句话叫莫子言觉得有些恍然,太子妃?
阿曼原本是要嫁给太子的,荣华富贵却不是自己这样一介商人能给她的,现如今……可是老爷子问的是,他可曾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因为她的到来,娘比以前变得开怀许多,而自己……也开始渐渐懂得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现在的这种感觉,不是后悔,而是担心,担心她回不来了。
冲着老爷子摇了摇头,莫子言真的不后悔,或许心底还有点庆幸,庆幸自己娶了苏曼回家。
虽然老爷子没有交代,但是莫子言回家之后没把这事告诉姚氏,这样的事情,不是谁都能坦然接受的,在莫子言心底,他衡量事情的标准与常人不大一样,所以他没有办法保证,若是娘知道了这事,对苏曼还会不会是一心一意的。
总之,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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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辕穹随性地拉住马缰绳,慢下脚步,莫子言看着同样骑着马的太子,微微敛眉,但是什么话都没说,这马步子已经慢得不能再慢了,若是再慢下去,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匪人所指的那山头上去。
今天一大清早,门房就送来了第二封信笺,不准带人,去到指定的山头,安排好一切之后,这边轩辕穹就像是得了消息一般也到了莫府门口,也没多耽搁,只让莫府备了马,两个人就这样上路了。
莫子言倒是不担心别的,殿下身边的影卫那般厉害,定不会就这样让太子涉险,何况救人如救火,莫子言真的很想早些见到阿曼,不管救不救得了,起码能早些见上一面,知道她平安就好。
轩辕穹昨晚上就让人传信回京里了,具体怎么做,轩辕穹还要看父皇的意思,但是这边他倒是想去会会那点名道姓就要见自己的劫匪究竟是什么人。
这会子走在路上,轩辕穹倒是发现,这莫家的大少爷一声不吭的,像只闷葫芦,但若仅仅只是这样那便是错了。轩辕穹从小学的是帝王之术,作为一国的储君,若这点眼色都没有,那他迟早也是坐不稳那位置,要被人拉下来的。
“本王说的,你可曾记得?”轩辕穹的声音懒洋洋的,带着几分淡漠疏离,莫子言抬起头看着太子,看到对方眼底那一抹挑衅的意味时,莫子言忽然想起了太子妃一事,只怕太子说的,就是这件事。
莫子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坦然地对上太子,“她已嫁进莫家,是在下的娘子了。”莫子言忽然想,若是苏曼这时候在边上,听见了自己这样子讲,是不是会乐得眼眸弯起,如同天边那抹新月?
轩辕穹冷冷地哼了一声,眼角危险地眯起,狭长的丹凤眼底没有一丝妖娆,却有一种势在必得的算计,“是吗?本王怎么听说,莫家大少奶奶的守宫砂,还在呢。”
不去管莫子言面上忽然的一紧,轩辕穹勒紧了缰绳,猛地夹了一腿马肚子,胯下的良驹立马撒开蹄子跑到了前头。莫子言胯下的马儿也有些不安,蠢蠢欲动的模样,莫子言轻轻勒了勒缰绳,总算是把马的性子给稳了下来。
莫子言抬头看着前头那淡紫色的身影,眼底却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惶恐……慢了一步,还是被人后来居上了?
当莫子言策马跟上太子殿下到了山寨门前的时候,莫子言发现这山寨外头却是一个人都没有。
跟着太子殿下一起翻身下马,莫子言与太子的马都是难得良驹,认主,便是不需要系牢了缰绳马也不会随便跑。轩辕穹眯着眼扫了四周一眼,却是看见自己的几个护卫都隐了气息落在暗处之后,轩辕穹松了松嘴角,“成王败寇,也就只配躲在这犄角旮旯里头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声音不轻不重,却是顺着风,落进了该听见的人耳里,莫子言虽然是不会武功,但是胜在心静透彻,对外物的感知能力也比一般的人强,只是这样一会子的功夫,莫子言知道,寨子里的人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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霓裳在等着人来。
其实霓裳不是别的人,就像是老爷子猜的那样,建这个寨子的人的确跟四王爷有关,那人,是四王爷的贴身护卫,也是后来见到霓裳的恶人,霓裳认他做了干爹。干爹死的时候,没让霓裳报仇,毕竟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但是在霓裳干爹的眼中,最适合登上那个位置的人除了四王爷,别的人都是名不正言不顺的,而霓裳的干爹在事情败露后拼死也没保住四王爷,却是带着一身的伤痕累累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若说当年知道谁才是在这场皇位争夺战里出谋划策的人,除了当事人之外,恐怕霓裳的干爹,也就是这个福大命大的护卫知道了。
所以当年这个护卫一直跟着苏眞来了扬州,选在这一处地方安家,其实也说不上为什么,找了这样一群人,教了一个养女,或许当初是想要报复的,就算反不了这天下,却也要苏眞一家好看。
可是人是会变的,从腥风血雨、勾心斗角里卸下了自己的心狠手辣,护卫跟着苏眞来了这座风光秀丽的扬州城,却是一点点洗净当初的暴戾,渐渐体会起了人情冷暖。所以护卫虽然跟霓裳说了过往,但却没要求她一定要报仇。
本来,王座上的厮杀,从来便是白骨累累,没有对错,更何况他们只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干爹是这样死了,但是看着郁郁寡欢而死的干爹霓裳却不答应,她是干爹一手带大的,一身的本事也是干爹教的, 干爹给了她一个家,这个寨子也是干爹留给自己的,无论如何,她要替干爹出那口气,不管结果如何。
霓裳心很野,她的心够狠,也够决绝,她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安居乐业,或许干爹临死前的那一声叹息,便是道尽了酸甜苦,劝不了便只能随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