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医生来了又走了,董知微也想离开,但才立起身来便被袁景瑞叫住。
    他问她:“你去哪里?”声音异常的温柔。
    她只答出一个字:“我……”
    他便又轻轻说了一句:“知微,你知道我……”
    她突然地打断她,反过来对他提问,两只眼睛都没有对着他的,“袁先生,原定今晚emt的会议,您说过如果赶不会去就视频会议,是否要取消?”
    他有一会儿的停顿,像是没有跟上她改变话题的速度,脸上露出略带些茫然的神情来,这是她从未在他身上看到过的神情,这神情让她突然心痛起来,像是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
    但他很快地忽略了她的等方面,仍是温柔地,“你过来一点,我跟你说话。”
    她却退了一步,“您还有什么需要布置的事情吗?”
    “你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吗?”对她这样的反应,他几乎是错愕了。
    怎么?在那个山崖下面,她不是靠在他怀里,温顺得像一只鸽子吗?她不是死也不愿意离开他独自逃生,要与他在一起的吗?是什么让董如微在短短十几个小时之后变回了从前,不,她的态度甚至比从前表现得更加回避。
    难道是他错了?
    他这样想着,两只眼睛就慢慢地眯了起来,病房里陷入凝滞的沉默中。
    董知微低下头去,她并不想他不高兴,尤其是这个时候,但她已经下了决心。
    即使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董知微低下头去,她并不想他不高兴,尤其是这个时候,但她已经下了决心。
    即使她觉得自己现在就已经开始后悔了。
    董知微的脸慢慢变得苍白,为了不让自己的激动情绪最终击破她再难以维持的平静表面,她率先开口打破了这可怕的沉默,机械地将那个问题重复了一遍。
    “那么,我是否要通知他们取消会议?”
    他看着她,脸上每一根线条都是绷得紧紧的,她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可耳边突然传来他暗哑的声音。
    “不用,改成电话会议就可以。”
    这次轮到董知微吃了一惊,“可这里还是医院……”
    “医院里就不能用电话了吗?”他这样反问她,说完之后就别过头去,也不看她,像个受了不公平的对待又不想示弱的别扭的男孩。
    袁景瑞在成都待了三天之后便飞回上海,关于整件事的经过与这次意外,到最后都没有一点消息泄露出去,全当是没有发生过。
    董知微从一开始就感到不解,满脸都是为什么。
    他说:“就要开始上市前的路演了,这样的消息会对股价有影响。”
    她想一想,“至少要通知当地警方,怎么能让那些人逍遥法外。”
    袁景瑞就笑了,看她像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满的小孩子。
    她被他这样看着,自己也觉得自己说了孩子话。
    他后来就说,这件事他和尹峰会一起处理的,让她别再多问了。
    她便不再开口,一是心里明白,有些事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二是从那天她那样明显地拒绝了他之后,袁景瑞对她的态度变得非常奇怪,时而冷淡异常时而又刻意地保持一个像他们初相识时一样的距离,有时她突然回头去,都会看到他仓促移开的目光——就连眉头都是紧皱着的。
    她想他一定是在考虑究竟该怎样处理她这样一个“意外”。对于女人,袁景瑞应该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而她又没有任何抗拒他的资本与理由,尤其是在他们共同经历了那样一场意外之后,她都不用比较就能确定,他是在间她的。
    而她是被他吸引的。
    董知微痛苦而心酸地忍受着自己对自己的谴责,挣扎在逃避与后悔之间,如果她接受他……不,她已经没有机会了,袁景瑞的骄傲也不容许他给她第二次机会。
    或者他很快就会请她离开,他是成方的最高领导人,是这个帝国的主人,他甚至不用替辞退她找一个体面的理由,只要说一声:“明天你不用来了。”就行了。
    董知微就在这样的矛盾与挣扎中,一天天地等待着自己离开成方的那一刻,但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是,回到上海之后,袁景瑞却并没有辞退她,而是仍旧留她在他身边,并且要求她在他无法出现在公司这段日子里,每天到他休养的地方报到,以便他处理公务。
    她尝试拒绝,他就板着脸问她:“董秘书,你认为我可以把这些事交给别人来办吗?对了,这里还有医生和特护在,不会只有你一个人的。”
    她头一次看到一个浑身打满石膏的人还能把话说得那么有压迫感,当时便默默不语了。
    事后证明,袁景瑞的这个要求给她带来了无比的困扰与麻烦,与直接辞退她相比,简直是从另一个角度将她杀得落花流水,让她在公司里几乎再也无法待下去。
    3
    袁景瑞虽然坚持回来了,可每天出现在公司到底是不可能了,但该他过问的公司事务他还是照原样处理的。合同文件一份都没有少看,也开会——电话会议,以至于那些原本还有幸与老板面对面的管理人员时不时都得对着一台免提电话做报告。
    事情被保密得太好,就连自行回到上海的乔总监都不知道袁景瑞与董知微差一点儿把命丢在山里,还请了半个多月的病假,在家收惊,据说庙里都去了好几次。
    j市的项目暂时停了下来,公司太大,各个部门都有重点项目正在进行,大家议论了几日也就过去了,只有袁景瑞的持续不出面成了公司里的热议话题,没人知道他是受伤了,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一切的猜测最后都归结到董知微身上。毕竟在那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几天里,只有她始终与袁景瑞在一起,而在袁景瑞回到上海之后,也仍旧只有她能够每天见到他。
    她与袁景瑞的关系迅速成为公司里的最新最火爆的八卦新闻,流言漫天飞舞,就连梅丽都忍不住,有天中午好不容易在餐厅看到董知微,立刻端着餐盘在她身边坐下,压低了声音问:“知微,老板最近到哪里去了?怎么人都看不到。”
    董知微这些日子一直奔波在公司与袁景瑞的家之间,他无法到公司,那有许多的东西就必须由她送到他面前去,幸好他还知道体恤下属,并没有选择在他那栋远在山边的大屋里养伤,所选的休养地离公司并不算太远,但正因为这样,流言便是漫天飞舞。
    “他只是没来公司而已,怎么了?”董知微回答自己的朋友,并且尽量忽视从四面八方投来的各式各样的目光。
    “你……”梅丽欲言又止。
    “我怎么了?”董知微停下筷子,转过头去看她,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
    梅丽咬了咬牙,下定决心那样,可声音却压得更低,“你是不是和袁总在一起了?”
    “谁说的!”董知微心脏猛跳,声音不免稍大了一点,旁边顿时竖起一排耳朵,她最不喜欢被人这样注意,顿时连饭都吃不下去了,低下声道,“别瞎说,连你都不明白我。”说完就要起身。
    梅丽一把拉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我说错话了,别走啊。”
    “我真的得走了,下午还有事要做。”董知微低声回了一句。
    “那晚上一起吃饭去?好久没搞一顿了,我昨天还收到新的优惠券,港式茶餐厅,叫四个菜送一个菜呢,我把王冰她们也叫上。”
    董知微的手被拉住,一时也立不起来,想到自己确实好久没和朋友们在一起吃饭了,不由歉意,“今晚我真的没时间,我要加班。”
    梅丽拖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很是失望。
    董知微离开餐厅之后,梅丽身边立刻就有人坐下了,还不止一个,全是公司里以八卦著称的女同事,说话时一起把头凑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老板是不是真的看上她了?”
    梅丽没好气,“我不知道,你们不会自己问啊?”
    “你不是董知微的朋友吗?这都不知道?我听说董知微天天去老板家,公司里除了emt,就她能见着老板的人。”
    “你怎么知道她去了老板家,老板家远着呢,这你也能看到?”
    “老板最近住在城里呢,这事是王副总的司机跟我说的,他们emt前些日子去老板家里开会,他停车的时候看到董知微了。”
    “都说了是开会了,她在那里又怎么样?”梅丽开始维护朋友。
    “什么啊,那是晚上十点,十点啊!她才去。”
    “真的啊!”梅丽还来不及回答,周围的人就已经沸腾了。
    “不会吧,就她那个样子,公司里哪个秘书不比她漂亮,袁总会看上她?”
    “你懂什么,人家有手段。”
    “你们不要胡说,知微不是那样的人。”梅丽开口打断她们,猜测是一回事,听到自己的朋友被人这样议论又是另一回事,她板起脸,“就算袁总喜欢知微,那也没什么,他们都是单身,知微有什么不好?”
    几个正说得兴起的女人便一同露出轻蔑的眼神来,“董知微有什么好啊?就她那样的,不要手段能拿下老板?”
    “就是,我看,弄不好还是自动送上门去的,越是表面道貌岸然的人啊,里面就越是龌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你们胡说!”旁边突然响起男人的声音,一桌的人同时转头,桌子边站着手拿餐盘的何伟文,面孔因为愤怒和激动已经涨红了,两只眼睛还狠狠地盯着之前说话的那两个人。
    被呵斥的人已经回过神来,没好气地反问:“干吗?董知微跟你有什么关系?要你替她讲话。”
    不家一个更是刻薄,“哟,你不是也看上她了吧?劝你别做梦了啊,人家现在不一了,你想跟老板抢女人?”
    何伟文听到这里,一张脸顿时涨得如同要滴出血来,声音都结巴了,“不许侮辱知微,你,你们,要不是你们是女人……”
    梅丽见事态不妙,立刻站起来拉他,第一下还拉不动,嘴里劝,“好了好了,这有什么好说的,走,你跟我到那里去吃饭,走,走啊!”
    董知微没有听到这些对话,她这时正在往袁景瑞家去的路上,开车的是老陈,就在公司门口等着她,她加快脚步上车,坐定之后轻轻说:“我跟袁先生说过了,我自己过去就可以。”
    这段日子以来,她不止一次说过这句话了,老陈也不止一次地作出同样的回答:“他没跟我说过。”
    她就不语了,平静 外表下是隐隐的不安。
    她觉得自己被折磨了,被那些来自于自己内心的,难以言说的矛盾折磨了,但这一切的源头都出于她自己,她甚至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诉说。
    车子很快到达目的地,董知微提着包下车,朴素的灰色皮包因为装了太多的文件而变得沉重,细长的皮质把手被拉扯出一个不太漂亮的弧度,她索性将手穿过去,将它拉到肩膀上。
    大门边站着这栋楼的门童,她最近来得次数多了,就认识了,不等她开口就为她打开了门,还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她过惯了普通日子,总是很难适应这样的周到,进了门还回身说了谢谢。
    电梯里没有人,她独自上去,走出电梯门的时候发现袁景瑞家的门是开着的,黄色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暖暖地一直铺到她的脚前。
    她就是一愣,站在门前长久迟疑,怕是有别人在,比如说他的母亲。
    她倒不是怕他的母亲,只是老太太带给她的吃惊太多了,而且也让她觉得难以招架。
    她上次见到老太太也是在这里,那时袁景瑞刚回来不久,关于受伤这个事情,他原本是瞒着母亲的,可消息到底传到老太太耳朵里去了,她立刻就赶了过来。袁景瑞在上海的产业,钥匙在他母亲手里都是有备份的,是以她就自己打开门笔直冲了进来。
    医生和特护是都在的,就连熊三也在,还是尹峰给他们的消息,袁景瑞下飞机的时候他就与老木就在机场出口等着了,后来就轮流跑到他家来,一人一天。这一举动还被袁景瑞骂了,说他们两个大男人来这一套,他又没残废,不过是骨折了,是卧床不起了还是半夜不能撒尿了,谁要他们陪。
    老木就说,是咱俩见不着你半夜撒不出尿,这总行了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