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法论处。」三人为首的那个丝毫犹豫都没有,拿起佩剑便要自刎。
左三知却在那那挡了他的势头,「身在边关,不死在战场上为家乡父老争光,
却死在这种事情上,你们不觉得丢人?回去把事情报告给你们的总旗,自己领罚。」
左三知接过那兵士恭敬捧上的佩剑,挥手让那三人走。那三人飞也似离去,
只留左三知跟裴陵,面对面站着。
「我是不是该谢谢你把我从三人的包围中救了出来?」裴陵拍拍衣袍上的灰,
看着左三知的脸,似笑非笑。
「我救的是他们。」左三知上下大量裴陵这一身打扮,「你穿这兵士衣服倒
很合适呢。想重新在军营开始?要不要从下级兵士做起,伺候某些将官……譬如
在下。」
「既然离开了,就没打算回来,更何况是给某些无耻之徒当属下。」裴陵捡
起自己的朴刀,重新挂回腰间。他见左三知一步步靠近自己,便低垂眼问道:「
你是不是还恨我?」
「恨意是难以消除的,这点上,我们彼此彼此。」左三知数年未见裴陵,此
刻看到裴陵穿着兵士的衣服,恍然又似当年的军营了。只不过,当年的将军变成
的现在的钦差,而当年的军奴则变成了将军。
「是啊。我也想了很久,才明白。」裴陵笑笑。他语气低沉,但脸上没有阴
霾,「当年,我很多事情都想不通,不过这些年处理一些民间的案件,多琢磨了
些人和人之间的种种,才发觉我当年对你有些地方过份了。所以,你恨我也是理
所当然。」
「彼此,所以我觉得如果你也恨我会比较好。」左三知看着裴陵从身旁走过,
在擦肩的瞬间,他轻轻唤了声「裴陵」,止住了裴陵的脚步。
「但是你对我做的,却比我对你做得更过份。」裴陵转头,对上左三知的双
眸,犹豫了下,又道:「其实都差不多,我对你做的事情很……很严重。」
「知道就好。」左三知扭头望向营盘外的远方:「听说你娶了京城高官的女
儿?」
「没有那回事。」裴陵皱眉反驳,又缓下语气道:「听说你在边关常流连风
月之地?」
「那是别人胡说八道。」左三知转身,拉住裴陵的胳膊:「你明白,我一直
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别说风月之地,走在街上,就算对面是多高贵的良家女子,
我左三知看都不看一眼。」
「我知道你心性骄傲……众兵士围着你的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睛。那
一刻,我就知道你是那样的人了。」裴陵没有挣开左三知的手,他伸手抚上了左
三知的手背,轻声道:「你的手更粗糙了。」
「战事太多,能活着就谢天谢地,哪里管得了手?身上也是伤痕累累。胡人
的刀太锋利,而我们的甲胄总不够坚韧。」
左三知犹豫了一下,握助裴陵的手接着道:「如我我再谨慎点,或许你已经
是边关大将军了,那么,你就不用受那么多的苦,经历那样多的挣扎……不过,
你的官声很好,在边关这些年,我常听江南的兵士谈起有个胆子比天还大、敢为
民做主的裴大人。」
「你这种人死掉也罢,免得祸国殃民……从前的事不要提了,都过去了。反
正我也不喜欢在那里杀来杀去。」裴陵转头看向远方:「从前总觉得年少轻狂是
说别人的,后来想想,自己又何尝不是?人有傲骨是好事,有傲气则未必。太锋
利的话,就变成了一柄剑,可以割伤自己和别人。」
「我亦是双刃剑。」左三知从后面靠近裴陵。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用手指尖
轻轻抚摸裴陵的脸颊。裴陵没有动,他任左三知的手指在脸颊上游走,待路过唇
边时候,才张口狠狠咬了下去。
左三知吃疼,但连声闷哼都没有,反而把那根手指送进裴陵口中更深处。裴
陵含住了那根手指,转身看着左三知黝黑的双眸,再次狠狠咬了下去。
「如果咬断了,你得吃进去。」左三知伸手抓住裴陵的手,拧起眉毛道。
「你我都不是坦白的人,虽然这样没什么不好,但我们对彼此的恨意却都是
旗鼓相当的。」
「你的肉太硬。」裴陵张口,让左三知收回那根流血的手指。
左三知把那根手指上的血涂在裴陵的唇上,尝试弯了下,觉得还能动,便开
口骂裴陵道:「十指连心,你好狠啊。」可骂完,嘴角又微微翘起:「要不要看
我身上的伤痕?」
「看那个做什么?有什么好看。」裴陵皱眉。
「这么久没有看,你不想吗?当年你可是抱住不放,还在我耳边……」左三
知故意吞掉最后两个字,伸手搂住了裴陵,不顾裴陵的反抗,吻上了裴陵的唇,
把裴陵压倒在草丛中。
喘息,撕扯。裴陵的衣服很快在左三知的掌中敞开,而左三知那布满伤痕的
胸膛也在裴陵的手下裸露出来。
「裴陵。」压抑地念着裴陵的名字,胸中的可望开始汹涌澎湃。左三知低头,
用嘴唇亲吻着裴陵的额头,手也将裴陵抱得牢牢,彷佛松开手,裴陵就会消失。
他不停地吻着裴陵,脸颊、嘴唇、耳垂、脖颈、胸膛,炽热的唇在裴陵的身
上游走,让裴陵发出不可抑制的喘息声。
多少年了?而这些年又可以换算成多少天?每一天,都是孤单,除了兵刃的
寒冷与烛火的漠然,身边什么都没有。
而怀中人的事情,也不过是道听涂说一样从别人口中得知。因为不是刘时英,
所以从来接不到一封信,每次听到大婚的消息也只能抱着忐忑的心情去跟刘时英
旁敲侧击,直至刘时英否定了传言才安心。
可不久,另一个传言又传入耳中。反反复复,身处永不超生的地狱一样的折
磨,除了拼命杀掉敌人,不知道还有什么可以让自己可以拥有遗忘的瞬间……终
于见到了,却或许不过是片刻的相处。
抱住裴陵,停下亲吻,左三知就那么压住裴陵,把头贴在裴陵的头旁,倾听
裴陵和自己的喘息,听着彼此的心跳。
他合上眼睛,感受裴陵用手臂慢慢搂住了自己的那刻,心中纷至沓来的复杂
情绪。而那万种心绪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了那个叫喜悦的。
「怎么没力气继续了?要不要我来继续?」裴陵戏谑地扳过左三知的脸,翻
身将左三知压在身下。可看到左三知那片刻间布满血丝的双眸,心却彷佛被狠狠
撞了一下,轻轻颤起来,却撕裂般疼。
这样的表情便是思慕吗?这个男人是如此思慕自己?那自己呢?那自己呢?
自己的眼睛为何滚烫热辣起来?抬手去摸,为什么指尖还有湿意?
「如果你想,就继续吧。」左三知伸出手,把裴陵的头抱住,按在自己的颈
窝处。他抚摸着裴陵的头,慢慢拍着裴陵的后背,试图让裴陵微微抖动的身体安
静下去。
「不……」
不继续,谁也不要继续,就这样吧。
就这样把身体贴在一起,手挨着手,头挨着头,两个人靠在一起,安静地躺
着。
只要躺着就好,只要活着就好,起码,在心中知道这个男人活在疆场就够了。
裴陵扭头,朝左三知的颈窝处亲过去,嘴唇贴上,便没有离开,就维持着那
个姿势,静静地趴在左三知的怀中,与左三知手指交握,纠缠得不分彼此……
天空黯淡下来。风吹草动,泥土的清香被卷入鼻中。发丝有些乱,但谁也没
有去整理。
手还是紧紧握住,而彼此的唇,不知分分合合了多少次,每一次,都小心翼
翼,浅尝辄止,像是生怕更进一步,一切就会粉碎,被风吹的七零八落,飘向不
知名的地方。
「裴陵。」长久的沉默后,左三知终于开口。他抚摸裴陵的额头,用舌尖舔
过裴陵的眉、眼、睫毛。
「嗯?」闭着眼睛,裴陵享受那轻风般的亲吻,他微微翻身,仰面躺倒,用
手指逡巡左三知的脸,触碰每一个地方。离开得太久,那些手指曾经熟稔的眉眼,
指在梦中出现过,而醒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空留半枕席的孤单。
「军号响了。」左三知压下心中所有的情绪,从地上站起来,又把裴陵也拉
起。
「嗯。」军号响了,就得回去。晚上还有劳军宴,而自己,偏偏是钦差。裴
陵站起来,拍打着身上沾的草,又将衣服整理好。
同时恢复成衣冠楚楚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左三知看着裴
陵的眼睛,发现裴陵的眼睛也有一抹阴沉。犹豫了下,他倾身在裴陵的唇上留下
了亲吻,才转身离开。
片刻相聚,转瞬分离。这便是人在尘世所遭受的痛苦?可人间五十年,宛如
白驹过隙,那片刻又何尝不是一种永恒?
目送左三知离开,裴陵昂首看向夜空,抽出刀,向那星群斩去。
刀锋过处,一片光芒。
● 第五章
午后接风宴,晚上劳军宴。刘时英在傍晚召集了麾下所有将官,把众人一一
介绍给裴陵这位钦差,以及随同的官员。裴陵虚应半天,发现边关的守将自己竟
然大部分都没见过。
「时英。新来的人很多啊。」裴陵走到刘时英身旁耳语。
「新皇登基,自然要用新人。虽然这些新任的武官都很难带,但最危险的不
是他们这些有背景的人,而是你上次来信说的定边王的事。你知道,我手下有一
支人数很少的小队,专门替我刺探各种情报。我怀疑跟他关系密切的人的画像也
都给你了,但我没想定边王会有那样的胆子。我听说……」刘时英话音越发细不
可闻,但裴陵听了,眉头不由皱紧。
「你确定?」倘若那样,定边王可算是铤而走险。
「是啊,所以我本来没打算今晚开劳军宴,但听到那消息,便……」刘时英
让裴陵附耳过去,跟他说了几句。
「哦。」裴陵表面未动声色,但心里已经大惊。他想到刚才赴宴时有部分兵
士散漫,不由担心起来。
「不过,你没发现兵士的人数比白天少了吗?」刘时英笑笑。
「呵呵,那就好。」裴陵听到刘时英这话反而期待起来。冲刘时英点点头,
见有将官过来敬酒,便不再与刘时英交谈。
许是被人怂恿,那将官过来便摸摸喝得发红的鼻子,对裴陵道:「裴大人,
虽然平常搂着姑娘喝酒的日子也很少,但大家都是粗人,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