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欧洲宫廷,有一种美丽的舞蹈叫做圆舞,音乐乍起时,男女双方可以寻找自己心仪的舞伴,与之共舞,一圈过后,就要分开,和另一个人跳,可无论转到哪一方,只要跳下去,就终归会再遇见自己最初的舞伴,与他携手离场。
    有一首曲子叫青春,有一种舞蹈叫圆舞,不管我们中间换过多少舞伴,我总坚信,只要我还在跳,离场时,你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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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清华的名字很光鲜,但是它的宿舍楼一点都不光鲜,至少我读书的那会不光鲜。清华只有三栋女生宿舍楼,五、六、七号楼,我上学的时候据说男女比例还是七比一(根据我自己的实际体会,大概校方不想太过打击大家,低估了实际比例),所以这三栋楼虽然很破,却绝对吸引着无数清华学子“孜孜不倦”的热情。每天晚上下晚自习时,到处都是依依话别的情人,场面蔚为壮观。
    六号楼估计建于建国初期,几十年下来,连水泥台阶都被踩得变了形。师姐告诉我们这个楼看着破旧,可质量极其好,据说能抗七级大地震。这话,我绝对相信,建国初期全国人民一颗红心都向党,肯定没有豆腐渣工程,但是看着宿舍里已经褪色的木床,仍然很失语。是的,我们的上下床是木头做的,非常陈旧,原本的油漆都已经褪色,上铺的人翻一个身,下铺的人如同感受到地震,等真地震的时候,估计我们还以为是上铺翻了个身,嘟囔一句接着睡,此等情况下,为了减少伤亡率,的确需要一栋能抗七级大地震的楼。
    我的宿舍就在六号女生楼的最尽头,冬天的时候,能感觉刺骨的北风从墙壁缝里涔进来,连电脑的键盘都是冷的,我们常戏称自己的宿舍是“广寒宫”。窗户外面是一株有些年头的法国梧桐,配着老旧的楼很有点《玻璃之城》的浪漫意境。不过,法国梧桐枝繁叶茂,宿舍终年难见阳光,短瞬的是浪漫,漫长的是阴气森森,更适合上演《午夜凶铃》。
    在这个陈旧的、采光不好的宿舍楼里,我窝在床上,把弗洛伊德的《梦的解析》翻了一遍。翻完的感觉,对此先生的仰慕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第一,他能把什么都和性联系到一起,感觉人的本能除了性,无它!这种拐弯抹角、生掰硬套,隔着长城、太平洋、甚至金星和火星都能牵出红线的红娘精神让人实在仰慕!第二,人的一切行为和童年经历有莫大关系,换一句中国的古话,叫“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其实,不是三岁就知道他大了如何,七岁就知道他老了如何,而是他童年的经历会影响到他的一生。这点,我信服!所以,这段以青春为曲,以圆舞为步的起点要追寻到我的出生。
    1,回忆的开始
    更新时间2008-10-15 19:48:52  字数:5292
    我的父母是普通的职工,家庭条件不富也不穷,父母文化程度不高也不低。在我五岁之前的记忆中,关于他们的画面很少,因为在小我一岁零五个月的妹妹出生后,父母将我送到外公身边。在那里,我很幸福快乐,集万千宠爱于一生,是一个典型地泡在“蜜罐子”里的孩子。
    外公是土木工程师,画圆圈可以不用圆规,写得一手非常漂亮的蝇头小楷,晚年时喜读金庸,至今家里仍有他手抄的《倚天屠龙记》,装订成册,如一本本精美的古书。他出身富足,家里是大橘园主(可以稍微参考一下周迅主演的《橘子红了》的景物画面,外公去世后,我回老家,我的二外公,指着无数的地方,对我说,这曾是我们的橘园,我和大哥曾在这里打过架,在那里捉过迷藏。)
    因为他的出身,在那个年代,他没少经历风浪,可他都淡然对之,唯一让他不能淡然地就是他和外婆的离婚。外婆离婚后,带着母亲远走他乡,嫁给了另一个男子,这个男子对我的母亲很刻薄,母亲的童年和少年堪称不幸。等我母亲再见我外公时,已经是二十年后,听闻母亲初见他时,怎么都叫不出“爸爸”二字,早已不因物喜、不以己悲的外公老泪纵横。
    提出离婚的是外婆,错不在外公,可外公对我的母亲依旧很愧疚,再加上我是他身边唯一的孙子辈,他对我的溺爱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根据我二姨妈的回忆,我小时候又臭美又嚣张又贪小便宜,她给我买了一双小皮鞋,早上服侍我穿鞋,我坚决不肯穿,嫌弃皮鞋不够亮,无论她如何劝都没有用,她只能早饭都不吃地帮我擦皮鞋,她抱怨了两句,我立即去找外公告状。二姨妈长得很漂亮,追求者众多,听闻我小小年纪已经学会利用这些人际关系,获取自己想要的。最经典的案例是我告诉张叔叔我二姨妈特喜欢吃甘蔗,他抗了一捆送过来,最后当然都是我吃了。还有,家里无论任何人照相,都不能漏掉我,如果不把我纳入相机,那谁都别想照,连二姨妈的同事照合影,我都要掺和一脚,所以虽然那个年代,照相还是一件挺严肃认真稀少的事情,可我五岁前的相片多得看都看不过来,常常是一堆大人中间夹着个小不点,人家哭笑不得,我得意洋洋。
    这些关于我“顽劣”的回忆都是二姨妈的口述,除了那些相片,无物证更无人证,我很怀疑其真实性。
    在我的记忆中,我只记得外公带我去钓鱼,我不喜欢他抱,要自己走,他就跟在我身旁,短短的路,走一个小时;外公给我买酒心巧克力,只因为我爱吃,他不介意人家说小孩不该吃醉;我把墨汁糊到他收藏的古书上,二姨妈看得都心疼,他只哈哈一笑;清晨时分,他教我诵“春眠不觉晓”;傍晚时分,他抱着我,坐在摇椅里,对着晚霞摇阿摇。
    五岁的时候,父母将我接回了自己身边,记得母亲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不肯叫她“妈妈”,我只是一边吮着棒棒糖,一边用狐疑的目光打量着这个远道而来、神情哀伤的女子。在我的大哭大叫、连踢带踹中,母亲将我强行带上火车,返回了我的“家”。
    从此,我的幸福终结,苦难开始。
    在外公身边,我是小公主,我拥有一切最好的东西,最丰厚的爱,整个世界都在围绕着我转,可是,在父母身边,另一个小姑娘,我的妹妹才是小公主。父母本来上班就很忙,而他们仅有的闲余时间都给了我的妹妹。妹妹一直在父母身边长大,她能言善道,会撒娇,会哄父母开心,而我是一个在很长一段时间连“爸爸”、“妈妈”都不肯叫的人。
    我一再被父母嘱咐和警告,“你是姐姐,你要让着妹妹。”父母给我讲的第一个故事是“孔融让梨”,强调要姐妹和睦,姐姐让妹妹。我在很长一段时间,人生中最憎恶的两样东西就是毛毛虫和孔融,后来等我真正从书上看到这个故事后,无数次想告诉父母,孔融让梨是小的让大的。
    在父母的“姐妹和睦、姐姐让妹妹”的教育下,最好的玩具要给妹妹,最好的食物要给妹妹,最漂亮的裙子要给妹妹,总而言之,只要她想要的、她看上的,我就要一声不吭地放弃。
    在无数次的“孔融让梨”之后,我越来越沉默,常常是一个人躲在一边玩,不管任何东西,我都会自觉地等妹妹先挑,她不要的归我,甚至已经归我的,只要她想要,我也要随时给她。吃饭了,上饭桌,一句话不说,快速地吃饭,然后离开,他们的欢笑交谈和我没有关系。
    我从唧唧喳喳,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我常常思念外公,那个时候,每次痛苦孤单时,我就会想着等我长大了,可以自己坐火车时,我就回到外公身边,唯有那样,我才觉得自己的生活还有点盼头。
    我记忆中最深的一副画面就是黄昏时分,母亲在厨房忙碌,我躲在书柜的角落里翻儿童画报,父亲下班归来,打开了门,第一声就是叫妹妹的名字,妹妹高叫着“爸爸”,欢快地扑上去,父亲将她抱住,高高抛起,又接住,两个人在客厅里快乐地大笑着,母亲匆匆从厨房里探出半个身子,警告父亲不要伤着了妹妹。我就躲在暗中,沉默地偷窥着。他们做游戏,他们讲故事,他们欢笑又欢笑,一个小时,没有任何一个人问我去了哪里。那种感觉就像我坐在宇宙的最尽头,四周漆黑一片,冰冷无比,孤单和荒凉弥漫全身。当时我也许还不明白什么是宇宙,也不明白那种让我渴望地望着外面,却又悲伤地不肯自己走出去的情绪是什么,但是,那个蜷缩在阴暗角落,双臂紧紧抱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外面,渴望听父母叫一声自己名字的孩子的样子永远刻在了我的心上。
    直到晚饭做好,母亲把菜全部摆好后,才想起叫我吃饭,我仍然躲在书柜、沙发、墙壁形成的死角里不出来。我又是自伤、又是自傲,在心里莫名其妙地一遍遍想着,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我?迟了,已经迟了!如果再早一点,我会因为你们的唤声,欢快幸福地冲出去,可是现在,我不想答应了!我就是不想答应了!我不稀罕!我一点都不稀罕你们!
    母亲打开每个房间叫我,都没有发现我,他们询问妹妹我去了哪里,但那个笨笨的小人只会摇头,娇声说:“我在玩积木,不知道她去哪里了。”
    因为我人小,缩坐在角落里,是一个视觉盲点;他们又怎么都想不到,我竟然一直在客厅,就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这又是一个心理盲点,所以父母一直没有找到我,惊慌失措下再顾不上吃饭,匆匆找来隔壁的阿姨照顾妹妹,两个人穿上大衣,冲进冬夜的寒风里,开始四处寻找我,而我只是坐在客厅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
    我并不是故意制造这场慌乱,我只是当时真地不想答应他们的叫声,而后来,等事情闹大时,我自己也开始慌乱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把自己更深地藏起来。
    这场闹剧一直持续到深夜,后来,妹妹捡滚落的积木时发现了我。这个家伙一脸我军抓住国党特务的兴奋表情,邀功地去上报,父亲抓住我想打,母亲拦住了他,问我原因,我看着父亲的大掌,摸着自己的屁股,想都没有想地冲口而出,“我没听到你们叫我,我看着看着图画就睡着了。”说完后,心里却全是难受不安,连着几天都会时不时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鼻子,担心它突然变长。
    我人生的第一个谎言让我免去了一顿“铁掌炒肉”,那个时候,我只是一边庆幸,一边冷嘲,原来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撒谎的孩子并不会鼻子变长;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谎言就是人生的一部分。
    我在还差一个月六岁的时候进了小学,因为当时对上学年龄的管制很严格,父亲为了送我入学,颇想了点办法,最后把我送进了当地驻兵部队的子弟小学,但是,由于我得了肺结核,在拼音还没学全的时候,就退学了。
    在家养病一年后,父母问我是重新读一个一年级,还是就接着读?那个时候,学校里流行一首歌谣:“留级生炒花生,炒了花生给医生。医生说真好吃,原来是个留级生!”
    我亲眼目睹过一群小朋友聚集在路边对着一个人高声唱诵的场面,想到这里,我打了一个寒战,毅然告诉父母,我要和同学一起读二年级。父母就让我去读二年级了。
    结果很容易想象,我的成绩很不好。由于性格孤僻、沉默寡言、再加上成绩不好,我从头到脚都不是老师喜欢的类型,所以我就越发的性格孤僻、沉默寡言、成绩不好。
    不过,这些都没有什么,因为我的父母并不在乎我的学习成绩,他们从来不会因为我考了倒数第一、第二就责骂我,他们只说尽力就好,所以我并没有太大的学习压力。除了那个让我羡慕、嫉妒、讨厌的妹妹,以及让我觉得无比压抑和孤单的家庭,我的生活也还过得去,我甚至交到了一个极其要好的朋友——葛晓菲,她是班上的第一名,是独生女,非常羡慕我有一个妹妹可以一起玩,而我羡慕所有的独生女。初中的时候,上政治课时,知道了计划生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后,我还怨怪我国的基本国策执行力度实在不够。
    葛晓菲很喜欢说话,而我很不喜欢说话,和我在一起,她绝对不用担心有人和她抢话。除了这个互补的不同点,葛晓菲和我还有一个共同点,我们都不喜欢回家,常常放学后,别的同学都已经早回家时,我们两个仍然在学校里四处徘徊。
    徘徊得多了,抬头不见低头见,一来二去,我们两个成了好朋友,而我在她面前时,偶尔也会变得像在外公身边一样活泼调皮。我们两个一块上学,一块放学,在一起时,总是手牵着手,我感觉她才是我的姐妹,甚至一颗糖,我也会留一半给她,她对我也极好,只要我想要的,她宁可自己不用都要留给我,我不开心时,她总是想尽办法逗我笑,我的手很笨拙,每次上手工课都比别人慢,她总是先帮我做,等完成我的后,才去匆匆赶自己的作业。
    我们俩个好得就像连体婴儿,恨不得时时刻刻在一起。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