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就摆在那里,到时候,保你们能看得上大夫。”桂含沁满不在乎地道,又笑话善桐,“傻闺女,你没闻见那香味?这才是第二件好事呢。”
善桐又抽动鼻子,想了想,一下就欢呼起来,“是石家老肉!”
这是西安城最出名的老字号铺子了,不论是黄羊肉还是一般的山羊肉、牛肉,都做得比御膳房不差,就是西安城物资供应最丰富的时候,那也是一放门板,不到半个时辰就是明日请早。善桐从小在西北长大,也就是吃过几次客人特特带来作为上等礼物的石家老肉,但风味极为特别,她始终记得那一股香味,如今含沁居然能在物资匮乏的时候弄到石家老肉来孝敬老太太,的确是不能不令人佩服他的手腕和为人。善桐一时间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笑着谢了含沁几句,便回了屋子,坐立不安地盼着晚饭时分。
却不想没过多久,张姑姑来送了一盘子黄羊肉,“分量不多,冷了就不好吃了,大家趁热各自分了吃,不等晚饭了。”
善桐也顾不得烫,忙塞了一筷子进口,果然是味香肉嫩入口即化,好吃得小姑娘眼睛都要眯起来,她还要再吃时,忽然间就住了筷子。想了想,又亲自翻了个食盒出来,将一盘肉拨了大半盘进个小碟子,又装着出了院子,东绕西绕,就进了善榆、善梧两兄弟住的小院。
善榆人还在前院没有回来,善梧屋子里倒是早早就亮起了灯火,善桐想了想,倒是掀帘子先进了善梧住的西厢,却是一掀帘子,就听见了大椿的声音。
“二姨娘是不大吃羊肉的……”这一次,就算是大椿声音里也未免都有了一丝不舍,黄羊肉可的确是难得的好东西——“您这一向也受苦了,多吃几口,就算是老太太、太太知道了,也怪不着谁……”
善桐便在门外等了等,过了片刻,等大椿双手空空掀帘子出来,她才复杂地和大椿交换了一个眼色,自己进了里屋。
善梧正坐在油灯前头,身前还放了一本书,却也没看,只是对着发呆。桌上两盘子羊肉,从摆盘来看都没动几片,却是疏疏落落的,就是并在一起,也及不上善桐所得的大半。善桐心底不由得一酸:就知道如今家里看梧哥最不顺眼的还不是娘,其实还是祖母……
她便露出笑来,亲亲热热地道,“梧夫子,晚饭前都顾着读书,来年还不金榜题名?”一面说,一面把手里的食盒放到桌上,善梧忙道,“你又送,你看我这里有呢!”
“前阵子家里粮食紧,你和大哥半饥不饱的,饿了也不敢说……”善桐的声音不禁有些低沉了,“倒是我们食量小,没有怎么挨饿。我知道我们梧夫子也爱吃黄羊肉的,你多尝点,我那里还有呢,至不济,我到祖母那里混一些去。”
在饥荒年份,这种上等美食的确是极强烈的诱惑。能将千金拒之门外的名士,未必能拒绝得了一口油汪汪的红烧肉。其实就是现在,饭桌上也少见荤腥,善梧望了望八仙桌,喉头动了几下,便没有说话,只是捻起一片肉来放到妹妹嘴边,笑道,“梧夫子赏你的。”
善桐嘿嘿一笑,和善梧说了几句话,一时又不想走,两个人倒都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反而是善梧轻声道,“我听说你和大哥要跟着四叔、含沁,去定西找个神医?”
就算老太太无心张扬,王氏更是一力保持低调,但这种事毕竟是瞒不了人的,善梧会收到风声,善桐一点都不吃惊。她点了点头,坦然承认,“是有这么回事,希望至少能把哥哥的口吃治好。到时候就能进考场了……”
因为善榆的口吃,他连下场的资格都不能有,将来顶多能弄个监生,已经需要打通不少关节了。善梧嗯了一声,又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只盼着老天垂怜,能让大哥痊愈,就是拿我十年的命去换,我都……”
他忽然间说不下去,只是将脸垂下去,不让善桐看到他面上的表情。
经过了这样多的事情,如今善桐至少是可以分辨别人话中的情绪真假。梧哥的这一番话说得有多情真意切,这番话里包含了多少伦常紊乱,给他带来的痛苦与羞愧,她简直可以感同身受。
一时间望着桌上三碟冻若凝脂,色做酱紫的珍馐,竟是欲语无言,过了半晌,才收拾起心情,按着哥哥的肩膀,轻声道,“三哥……我们都盼着大哥能好起来,我知道……咱们兄弟姐妹之间,不离心!”
善梧又用劲搓了搓脸,这才直起身子,强笑着道,“好啦,三哥不和你矫情了。你难得过来,也要考问一番你的学问——”
兄妹两人说笑了一会,善桐见榆哥已经回来,想到路上大把时间相处,就先回了屋子,给|书友上传/-
相见
\请到 . *阅读最新章节/
从宝鸡到定西这一路并不好走,天寒地冻,纵使民夫们都穿了厚厚的棉衣,一路上依然有不少人手脚冻得皲裂,队伍行进速度当然不可能太快,所幸含沁也不知道是哪来的能耐,好似一整支运粮队的大管家一般,衣食住行都打点得尽量妥帖,善桐一行人跟着他走,自然也没受多少行路之苦。只是善桐洗漱时难免稍有不便罢了,小姑娘家爱干净,到了后来几天,连话都不愿意说了,恨不得把自己密密实实全包裹起来,只露一对眼珠子在外头。
倒是四老爷和榆哥毕竟是男儿家,要比善桐粗豪得多,尤其是榆哥虽然走过了几段漫漫长路,但继续往西那还是第一次,含沁人又耐心,也不嫌弃他反应迟缓、结结巴巴,一路上倒是和含沁说得兴起,两人间自然也亲昵了许多。善桐冷眼旁观时,只觉得母亲对桂含沁的评价虽然依然失之偏颇,但也实在不能说很错。像桂含沁这样能把方方面面关系都搞得这样好,温老三和他称兄道弟,连榆哥都和他相交莫逆的,就是成年人里也不多见。
去年粮荒最紧张的时候,其实很大一部分军粮依然是用在了修路的民夫身上,当时西北人民被苛刻得厉害了,死伤者无算,但今日这条路修好了,就见得老帅们的远见。这条路又宽又平,虽然蜿蜒在山峦之间,但来回可以容得下两辆四轮车相向而行,就是驴马走着也轻松写意。一路上居然无一减员,更是没碰到所谓的劫匪,倒是遇着了几次负责来回扫荡匪寇巡逻治安的保安队,含沁又是和这些队头儿好一番亲热寒暄,这些队头儿也都亲昵地喊他“四少爷”,一望即知便是桂家的嫡系。
如此走了大半个月,这一日近午时分,众人转过了一个关口,便隐约见到远处有一座小城,城墙上稀稀落落的站了几个兵士。含沁便冲杨家三人笑道,“这就是二表舅办公的渭源了,咱们过了渭河就能打尖歇脚。后头才转过去的是首阳山,就是伯夷叔齐采薇的那一座,至少渭源人都这样说。”
善榆还要等了一刻才想起来,“伯夷叔齐!”这才转头去看,善桐早都扭过头看完了,又低声和四老爷说了几句,四老爷恍然大悟,“采薇而死嘛——嗐,你四叔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这都想不起来了。”
一面说,含沁一面安顿众民夫去城外一处众人聚集的军营那里纳粮,三人等了一会,四老爷才道,“是不是要先进城去寻二哥?”那边善桐欢叫一声,“爹!”猛地就催马前行,奔到了一个中年男子身前。
这是个干瘦清矍的中年人,一头黑发中夹杂着星星点点的斑白,使他多出了几分和年龄不相称的老迈与憔悴,因过分削瘦,他的双颊微微有些凹陷,穿着一身绛紫色的棉袍,头上不但包了羊肚巾,还戴了一顶棉风帽遮挡了大半张脸,要不是善桐眼利,只怕是和一行人擦肩而过都不至于相认。闻听得善桐的声音,他神色一动,见善桐拉下了风帽,才动容道,“是——是三妞?”
才说了一句,那边民夫群中又有个一身盔甲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过来了,“杨粮道,大家都是骁勇,凭什么你这样偏心?他们许家的兵就——”
二老爷顿时顾不得和善桐夹缠不清,他冲女儿微微挥了挥手,善桐便跳下马来躲到父亲身后,听二老爷和那大汉说理,“这是大帅发话,你们该回撤了。粮草送多了,徒然拖慢速度,我知道你们的细思,无非是想多一些粮草,能进能退。但粮食就这么一点,许家的三将军展眼就要出去换防……”
他的声音也较从前在京城时多了一丝嘶哑,可即管那大汉多么胡搅蛮缠,二老爷还是慢条斯理不疾不徐地同他说理,说了半日,那大汉见讨不了好,便悻悻然吐了一口唾沫,“真是油盐不进,俺老祝记住你了!”
一面说,一面又回了人群中去,二老爷却一刻也不得闲,顿时又被一群出身各异的军人给围住了要粮食,这群粗人的口齿又并不特别干净,善桐藏在父亲身后,听得各色脏话漫天飞扬,一时间又觉得新鲜,又有几分害怕,等二老爷缓缓把众人都敷衍打发了,含沁又过来笑道,“二表舅,今日辛苦你了。”
二老爷显然和这个猴精猴精的便宜表外甥已经极为熟悉,他笑着指了指含沁,“你这小子,只会给老舅添麻烦,自己又不肯得罪人的。”
善桐也已经明白过来:显然含沁运送的这一批军粮,早就不止有一支将领觊觎,含沁本人又不欲和他们纷争,便索性往上一推,把麻烦推给了二老爷。倒是累得二老爷多费了许多唇舌。
这边二老爷得了空,那边善榆和四老爷自然也上前厮见,一边和二老爷低声说权神医的事,众人一边都纷纷上马往城中驰去。进了城,含沁和二老爷打了个招呼,竟自己转到另外一条路上,善桐和善榆都有依依不舍之色,就是四老爷都道,“一路上难得含沁照顾,怎么才进城就走了,还打量着置办酒席,好好为他慰劳一番!”
这摆明了是给一家人留出说私话的时间,是含沁为人过人之处。二老爷对四老爷的感慨便不置可否,领着众人在城内行了一段,便进了一个气派官署,下了马又吩咐迎上前来的老家人为众人收拾下处,安排洗漱等等,善桐怯生生东张西望,见室内温暖如春,便乍着胆子问父亲,“爹,我能洗澡吗?”
天寒地冻的,又要赶路,要是贸然洗浴,很可能感染风寒,也不是没有就这样一命呜呼的事,是以她一路都没有沐浴,早觉得自己满身的尘垢。可又害怕家里煤炭不够,恐怕这要求为难了父亲,因此一边说,一边就看二老爷的脸色。
小五房素来是严父慈母,二老爷对女儿还好,格外有些纵容,虽然皱了皱眉,但到底还没说她,就吩咐下人,“去请厨子家的婆娘来,就说难为她了,孩子还小自己筹措不来,请她帮着给洗个澡。”
打发走了善桐,面色就是一变,也不分青红皂白,劈头先骂榆哥,“奴才秧子,谁让你把妹妹带来的?定西城里全是男人,她一个女儿家,能行走得方便?”
竟是威风八面,大有说一不二不容辩驳的意思,一点都不见了方才那笑眯眯没脾气的样子……
连四老爷也受教训,“你嫂子糊涂,母亲老了,行事也有不对的地方,你就该小心劝着,来定西求医是正经事那不用说,带三妞出门,是谁的主意?为了她哥哥的结巴,让她一个姑娘家寒冬腊月地跟着出门,亏你们想得出来!”
四老爷对着两个嫡兄,就和对着母亲一样,是从来都没有脾气的,只好唯唯诺诺,老实交代,“听说是含沁说,让梧哥跟着过来,说二哥忙,顾不得求治的事,好歹梧哥也能帮着张罗。可娘说梧哥要读书,家里又着实没有别的人了,妞妞儿别看年纪小,厉害着呢。就……”
二老爷神色顿时一动,“家里没有别的人了?三弟呢?檀哥呢?”
一时正要细问,那边又有兵士急匆匆闯进来,“老帅那边来人,请您过去说话!”
军情大如山,二老爷只得又出了屋子,善榆这才透出一口大气来,松了松筋骨——他一直保持着垂手侍立的姿势,眼观鼻鼻观心,就等着父亲的训斥。四老爷看着他,也觉得善榆真有几分可怜,就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