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认识的时候。
    第一次笑的时候。
    没有必要的记忆在脑海中盘旋。
    佣懒的脸。昏昏欲睡的脸。没有干劲的脸。生气的脸。这家伙顶着生气的脸说——他说,不是虚幻的。他说,你做得已经很够了。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不知道我一直在做什么?明明不知道我背叛你到什么地步?你明明什么都不知道的。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那家伙却说——我不会放弃你。
    他说,我们一起走吧。
    他说,我要从那边,从那个黑暗当中把你拉回来。
    总是顶着那张嫌麻烦似的脸。总是顶着那张昏昏欲睡的脸。总是顶着那张生气的脸。尽管如此,最后却还是对着我笑。
    所以。
    所以我——
    「……要把你从黑暗当中……」
    雨下着。
    雨下着。
    用力地握着刀子,伸向莱纳的喉头。
    「从黑暗当中……我要把你从黑暗当中救……」
    然而,此时……
    「…………」
    他不说话了。
    刀子没办法取下……莱纳的性命。
    莱纳仍然睡着。
    西昂凝视着那张脸。
    凝视着朋友的,那张傻瓜般、失去意识的挚友的脸,西昂悲哀地笑了。
    他放开了刀子。
    刀子就这样掉落地面。发出锵的高亢声音,掉落地面。
    然而,莱纳还是没有醒过来。顶着一如往常那张佣懒的脸,睡得很幸福的样子,宛如没有任何不安,傻傻天真般的睡着。
    这张脸和第一次认识他的时候是一样的。打从西昂第一次认识这家伙时,他就老是昏昏欲睡的样子,一点干劲都没有。
    西昂见状笑了。无限爱怜地、悲哀地笑了。
    他站起身。
    「……啊,可恶……你赢了。我没办法杀了这家伙……」
    他这样说。
    于是,声音突然响起。
    声音从他的身体内部响起。
    另一个自己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
    「没有人……没有人赢。你就是我。」
    「…………哈哈。」
    西昂笑了,语带哭意,充满自嘲。
    「……说的也是,你就是我。」
    「嗯。」
    「……我……我们,好脆弱……」
    「嗯,但是我们仍然往前走。」
    「背叛朋友?」
    「…………」
    「把朋友当成供品,往前走?」
    「…………」
    「……我们把朋友当成活生生的供品,把朋友打进地狱,然后往前走?」
    「……是的。」
    「让人无法忍受。」
    「嗯。」
    「我无法忍受。」
    「嗯。」
    「然而,然而我却是一个连杀莱纳……连救莱纳都没办法的懦夫。」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少胡说八道。」
    「不要再苛责自己。」
    「……少胡说八道。」
    「你的选择并没有……」
    「不要胡说八道!你懂什么?!你究竟懂什么?!」
    西昂狂叫道。
    西昂在雨中狂叫。
    心就要死了,再这样下去,心将会死去。绝望将埋葬心灵,被黑暗、被漆黑的黑暗给吃食殆尽。
    不行了。
    已经不行了!
    已经——
    「……我想消失。」
    片刻,另一个人的声音悲哀传出:
    「……是吗?」
    「……吃掉我吧。让我消失。我的心……奉献给你。」
    「……嗯,我明白了。放心吧。你不需要再苦恼了。接下来……接下来由我负责。」
    「……对不起。」
    「嗯。那么,你消失吧。」
    西昂点点头。
    闭上眼睛。
    于是。
    「…………」
    「…………」
    「…………」
    「…………」
    接着,西昂再度睁开眼睛。
    他从内心深处啃食悲伤,来到外头。
    外头依然是一片雨声。
    外头依然是一片黑暗。
    他看着自己的脚底下。
    看到在他脚边的同伴。
    朋友。
    挚友。
    活生生的供品。
    绝望。
    西昂看着绝望,压着胸口,心果然就要死了。黑暗就要将心灵整个掩埋了。
    好想哭。
    好想吐。
    好想吶喊。
    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谁让我从这种痛苦、从这种悲哀当中解放出来啊——
    他想这样吶喊。
    然而。
    尽管如此……
    「……我,要往前走。」
    西昂这样说道。
    对消失于胸口内部另一个自己说。
    对做了甜美的梦、做了悲哀的梦的另一个自己说:
    「……没问题。我没问题。我要,往前走……」
    于是,他往前走了。
    在雨中。
    在雨势猛烈的雨中。
    走向黑暗的对面。
    突然,他停下脚步。
    停下了脚步。
    回头看着后方。
    「……我们……我们不会再见面了,但是……最后能见你一面真是太好了,莱纳。」
    他喃喃说道。
    然而,莱纳没有醒过来。
    雨下得这么大,他却好像感觉很舒服似的睡着。
    西昂见状笑了。
    很喜悦似的笑了。
    然后。
    然后他——
    「……再会了。」
    他又往前走了。
    再也没有回头。
    因为只要一回头,心意就会动摇。
    所以,他不再——
    「…………」
    他不再回头了。
    ☆
    于是,世界的景象一口气整个改变了。
    epilogue  国王的觉醒
    「…………」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
    完全没有概念。
    毫无时间感。
    只知道睡了相当长的时间。
    手臂的触感,身体的触感,全身隐隐作痛,从反应不佳的肌肉触感来分析,已经两天了?
    不,也许睡了三天左右了。
    眼睛好沉重,感觉要睁开眼睛是那么地难。
    可是——
    「……嗯。」
    莱纳还是睁开了眼睛。
    然后抬眼看着天空。
    可是,雨已经停了。
    西昂也不见了。
    刺客也不在了。
    不,不但如此,他人甚至不在屋外。
    「……唔。」
    莱纳环视四周。
    发现这是一个他见过的地方。
    没有窗户的房间。
    只有冰冷的石头和铁格子做成的房间。
    是牢房。
    而且是莱纳以前代替姬法坐了两年牢的牢房。
    「唔……这到是怎么一回事啊?」
    莱纳说着支起上半身,感觉肩膀和手臂隐隐作痛。
    「啊,好痛。」
    他皱起了眉头。
    莱纳看着自己的手臂和肩膀,发现上头都包缠着绷带。
    「……啊~原来如此?是被那个像火一样烫的家伙给烧到的烫伤吗……不过,已经有人帮我处理过了。」
    是的。西昂的部下造成的伤都被仔细处理过了。
    莱纳见状。
    「那家伙明明说要杀我……却根本都没杀呀。」
    莱纳感到无趣似的嘟哝道。
    然后确认自己目前所处的状况。
    可是,那根本无需多想。
    「……我被监禁了吧?」
    可是,为什么?
    他盘腿坐在地上,交抱着双臂思索个中理由。
    理由应该是那个夜里发生的事情。
    那个下雨的夜晚发生的事情。不,也不知道那是几天前发生的事了。
    那个夜晚发生的事。
    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那是发生在现实世界的事吗?
    西昂变得很奇怪,拿出一把奇怪的黑剑;女人的手臂从胸口飞跳出来;四周的景物消失,一连串非常没有现实感的景象……
    「咦?难道那是梦吗?」
    莱纳自问道,然而包缠在他手臂和肩膀上的绷带却否定了他的疑问。
    那果然是真实的事情。
    西昂企图杀莱纳……
    那是事实。
    「…………」
    莱纳顿时沉默了。
    一下子发生了太多事情,一时之间脑袋没办法灵活转动,不过,那终归是事实。
    「……真是的,如果是梦就好了。」
    莱纳用疲累的声音说。
    可是,那并不是梦。
    是事实。
    西昂好像被卷入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情当中。
    可是,究竟是什么事?
    那家伙究竟……
    「…………」
    然而此时,莱纳摇摇头。
    「不对,我错了。现在不是想这种事的时候。」
    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西昂现在被卷入了什么事件当中;从胸口伸出手的女人是谁;路西尔是何许人;「α」啦「ω」啦莫名其妙的事情一大堆,但是,这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现在最重要的是——
    「…………」
    最重要的是那家伙。
    西昂像个傻瓜一样哭着。
    那家伙像个白痴一样,痛苦地扭曲着脸哭着。
    明明需要帮助,明明想要逃出去,然而那个白痴却企图独自背负所有的责任。
    平常老爱欺负人,话多得像个多嘴婆,然而遇到重要的事情却往往一句话都不说。
    那家伙真的——
    「那个白痴到底在干什么?」
    莱纳皱着眉头说道。
    他站了起来,被火焰烧伤的肩膀和手臂又痛了起来。他微微翻开包缠在手臂上的绷带看看底下,发现绷带底下是严重的烫伤。
    「……哇,难怪这么痛……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靠着治疗用的魔方阵,恢复的情况应该也有某种限度的。
    如果没办法治好,啊~算了。
    「以后再跟西昂抱怨好了。」
    他嘟哝完之后,把手臂伸直,绕转着肩膀,当然立刻窜过一阵剧痛,但是他不予理会,继续活动。虽然会感觉到皮肤微微地绷紧,不过好像不会造成太大的问题。
    「很好……还可以动,太好了。」
    这个事实让莱纳吐了一口安心的气,点点头。
    如果没办法活动就有点伤脑筋了。
    因为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