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兰德尔的脖颈,一本正经地朝老人做了个“免礼”的手势。
    众人不由得流露出善意的笑容。
    夏末礼貌地说:“请问您有什么事?”
    老者激动地往前面走了两步,紧跟其后的中年男女连忙扶住他的胳膊,“父亲……”
    “我很好,我很好。”老者摆摆手,看向兰德尔和夏末,神色动容,“请容许老头子代表家人,感谢您二位为拉祜人民所做的一切。”
    夏末愣住,压根没想到海鲜馆也能秒变亲民互动现场。
    兰德尔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容不迫地回应:“能够为拉祜的进步做出贡献,是我们的荣幸……”
    “兰德尔殿下,听说下个月您将要率领拉祜星球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参加联盟星球联合军演?是真的吗?指挥官已经确定是您了吗?”
    “王子妃,最新合成的空间跳跃型人形机甲利锋号什么时候才能投入使用?”
    “小王子殿下,越级升入小学一年级有什么感觉?跟小朋友相处……”
    面对热情的群众,兰德尔和夏末没法即刻脱身。
    张利自然而然后退一步,站在斜后方。从埃克森毕业之后,他一直担任兰德尔的秘书和第一助手,他本应该非常习惯这种场合,但今天显然有些不在状态。耳廓外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他的目光定格在人群中的某一点,明明是目不转睛,却又好象什么都没有看见。在他的视线里,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一片。天花板上的吊灯好像在旋转,无数小灯形成一道道光束,美丽而又梦幻。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脑子很沉,两腿发软,他垂着头,努力保持清醒,却没想到一个眨眼,竟然无意中看见刚刚从门口走进来的陈锲。
    陈锲?
    不是说他不会来吗?
    是自己看错了吗?
    他接连眨了好几下眼睛,男人的五官越来越清晰。错不了,一定是陈锲!
    张利蓦地一喜,连脑袋都清醒了不少,可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就看见紧跟在陈锲身边的男人,那个叫朝阳的omega。
    心脏骤然停歇,全身的血液都在这短短一息间静止。他死死盯着陈锲,垂地裤缝两边的手缓缓收到背后,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攥成拳头。
    哪怕是感情没有确定之前,他和陈锲也总是一同参加兰德尔殿下发起的聚会,如今他们已经在一起8年,反倒是离了心?
    就因为那个omega?
    他看见那两人正说着什么,朝阳的表情很生动,手舞足蹈的。陈锲虽然一直没说话,神色却非常耐心。
    非常耐心。
    张利不禁苦笑,他了解陈锲。对于不感兴趣的人或物,陈锲向来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而这个omega显然已经不在“不感兴趣”这个范围内!他们的感情果然还是出现了裂痕?他明明如此小心翼翼地维护着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最终还是无法避免分崩离析的结局?
    眼睛发涩,鼻头酸楚。
    他努力使自己保持平静,并试图防止被人发现眼睛里快速集聚的泪光,然而就在他垂下头的一瞬间,他的目光跟陈锲的相交。男人的眼神依旧那样冷漠孤傲,可是下一秒,他就看见男人忽然瞪大眼睛,飞快地朝他跑来。
    那眼睛里的情愫太复杂,有惊慌、担忧,还有某些他看不明白的东西。
    为什么?为什么要惊慌?为什么要担忧?
    是因为被他当场撞破所以尴尬无比吗?
    脑子里涌入一连串问题,再后来张利就什么都看不见了。恍惚中,他听见那个异常熟悉的声音紧张地喊着他的名字,他听见小王子嘉嘉慌乱无措的呜咽,还听见夏末的呼救和无数人的惊呼。
    他怎么了?忽然间脆弱得不像自己。
    内心莫名的气馁,他想就这样昏昏沉沉的睡一辈子,无需担心陈锲移情别恋,无需担心断绝后代,无需担心所有此刻困扰他的人和事。
    ————
    皇家医院。
    夏末等人守在病房外,每个人脸上都溢满喜悦。
    嘉嘉和睿睿乖乖坐在夏末左右两边,短胖的小腿儿悬空,有规律地前后摇晃。
    嘉嘉仰着脖子问:“粑粑,张利叔叔怀上宝宝了吗?”
    “是啊。以后你们就有小弟弟了。”夏末欣喜地刮了一下他的鼻梁,随即抬头看着兰德尔。
    两人视线接触,兰德尔便明白了夏末想表达的意思。
    虽然张利从来不会表露出对孩子的渴望,但光从他对自家四个宝宝的态度就能看出他有多么喜欢孩子。如今终于得偿宿愿,他们这些好朋友也能放心了。
    只是陈锲……
    少不了会被削一顿。
    想到这里,兰德尔忽然幸灾乐祸地勾了勾嘴角。
    病房内。
    张利躺在纯白的被子里,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显得苍白了两分。陈锲正襟危坐,握着张利的手,不断低声呢喃。
    张利睡得并不踏实,眉头蹙起,四肢更是时不时地挣扎。
    陈锲用帕子拭去张利鬓角的汗珠,动作很温柔,根本不像素以冷硬强悍著称的alpha.
    他对张利是真的爱到了骨子里,哪怕一开始并不那么接受这段感情,到现在他的心也已经完全被张利占满。
    看见张利晕倒的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呼吸都被强行遏止了。活了快30年,他只有过两次相似的感觉,一次是张利替他挡住炮弹;另一次,就是十分钟之前。
    他把毛巾叠成方块,放回托盘内,随后伸出食指,在张利的眉头处来回按压,试图将那碍眼的褶皱碾平。
    张利皱起眉头,左右摇晃脑袋,想把头上烦人的东西甩掉,可是不管他怎么折腾,那东西始终甩不掉,就跟生了根似的。紧接着,他梦见陈锲攥着omega对他说分手吧,他要跟omega结婚!
    不,不行!他们说好了要对彼此忠诚,他怎么能爱上别人?!
    “不要@”他忽然大喊着坐起来,眼睛瞪得老大,满头大汗。
    陈锲看见他醒来,先是怔了一下,然后猛地扑上去将他搂进怀里,哑声说:“我很担心。”
    张利终于回过神。
    男人的怀抱依旧那么宽阔、结实,男人身上的味道依旧那么让人心醉,可是他却不敢回以拥抱,因为他害怕下一瞬间,陈锲就会对他说“我们分手吧”。
    陈锲一直没有得到回应,被喜悦冲昏的头脑慢慢冷静下来,他强迫自己收起所有情愫,看着张利的眼睛,说:“你终于醒了。”
    张利依旧没有回应,只盯着手上的戒指沉默着。
    这枚戒指是8年前,两人正式对外公布感情的时候,陈锲亲手给他戴上的。样式很简单,甚至可以说得上简陋,但因为是陈锲自己做的,所以他一直舍不得取下。可如今再看着这枚戒指,他竟然觉得有些难受。
    陈锲握住他的手,尽量放柔声音,“都怪我没有早点察觉,否则也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么多罪.”
    张利觉得他的话莫名其妙,可是他现在不想跟陈锲说话,也懒得刨根问底。
    陈锲并没有因此打住,他在张利的手背上亲了几口,尽量温柔地说:“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养着,哪怕你不工作,我也能给你和孩子提供很好的生活环境……”
    孩子?
    张利觉得这话说得过于离谱了,他打开陈锲的手,冷漠和刻薄武装受伤的内心,“你是不是弄错了,哪儿来的孩子?就算有,不也应该待在那个omega肚子里吗?”
    陈锲并不介意张利这番话,他激动地说:“瞧我,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他使劲拍拍自己的脸,清脆的声响让张利心里疼得发慌,“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医生说已经一个多月了!”
    呵呵……
    张利的第一反应是不可能,随即讽刺地想:陈锲想孩子想疯了吧?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当他看见男人清澈的眼睛,又不得不自问:是真的吗?他真的怀上了孩子?
    alpha和beta在一起,基本等同于绝后,。人们常说,alpha和beta孕育后代的可能性相当于买彩票中头奖的机率。
    他向来是个理智的人,可是在后代这件事情上也有几分偏执。正因为这样,在他和陈锲的感情公开的头三年里,他曾经想尽办法引诱陈锲跟他莋爱,除了对恋人天生的占有欲之外,更多的是隐藏在心底的对孩子的渴望——他渴望有一个属于他和陈锲的孩子。
    现实总是如此残酷。
    他努力了三年,终于学会了放弃,学会了认命。
    如今陈锲竟然又告诉他,他怀孕了?
    陈锲见他还是不肯相信,略显慌乱地打开光脑,调出医生的诊断书,“呐,你看看,快看看。”
    张利将信将疑地看着陈锲,视线缓缓转移到诊断书上,短短百来个字,他看了足足三遍。上面的内容很简单,可就是这样简单明了的几句话,却让他不得不怀疑陈锲的用心。
    可能吗?
    不可能。
    他一巴掌挥开陈锲的手,两手环抱膝盖,垂下眼睑说:“如果你真的很想要孩子,可以去找那个叫朝阳的omega。他长得既年轻又英俊,不是正适合你?”
    陈锲愣了一下,反问:“朝阳?”
    张利冷笑:“你不是还约了人家吃午饭吗?怎么,这会儿就把他忘了?”
    陈锲听明白了,不由得皱起眉头。
    张利误以为他和朝阳有关系?
    他跟朝阳见面,只是为了让他帮忙参考送给张利的生日礼物,丝毫没有其他心思,但张利显然想歪了。事实虽然如此,他却没有对张利的话表示否认,而是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带出病房。
    “做什么?你做什么!”
    陈锲骤然加大力度,紧紧握住他的大腿和肩膀,威胁道:“再动我就扒开你的裤子狠狠干你!”
    张利被这话吓住了,顿时不再有动作,脑袋却固执地偏向一边,不看陈锲。
    夏末他们候在门外,听见开门声,都兴奋地围上去。
    金属门朝左右两边分开,陈锲板着脸抱着张利,两人之间古怪的氛围让夏末等人立马收住脚步。
    夏末抬头看着兰德尔,用眼神询问他这是怎么了。
    兰德尔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别管。
    陈锲大步跨出病房,谁也没理,直接将张利带上飞船。
    看着飞船消失,夏末担心地说:“他们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我看陈锲和张利的表情都……”
    “陈锲有分寸。因为……”兰德尔顿了顿,低声说:“他真的很爱张利,尽管他很多时候都没有表现出来。”
    ————
    张利被陈锲抱上飞船,安置在操控室的副驾驶上。
    飞船向皇城以东飞去。
    一路上,没有人说话。
    张利偏着脑袋,神情恍惚地盯着可视窗外飞速闪过的各种飞行器。他自以为对陈锲了如指掌,如今却发现竟然不知道陈锲到底在想什么。
    心很累。
    大脑更是一片混沌。
    他靠在操控椅上,偏着头,就这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直到飞船停下。他没动。陈锲走过去,小心地解开他的安全带,“到了。要我抱你吗?”
    张利没吭声,避开和他的接触,站起身走下飞船。他本来是抱着毫不在意的心态随意地看了一眼,却没想到竟然瞧见那伫立在湖畔的二层木质小楼。
    碧湖翠树,花影绰约。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紧接着猛地扭头盯着陈锲,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五官冷硬的男人阔步走上来,在距离他一米的地方站定,轻声说:“我记得结婚那天晚上,你曾经跟我说,想要一栋木屋,最好还能够临近水边。我没忘,一直都记着。只量前几年过得太拼,一直没时间。好不容易能在拉祜待上一年半载,就琢磨着修木屋。”
    张利的表情渐渐柔和了许多。
    陈锲从后面搂住张利,下巴就搁在张利的脖子上,“我之所以跟朝阳走得近……”
    张利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是因为他父母是古艺建筑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