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婚吧。”
    岑寂错愕了好半晌,他大睁着眼,道:“属下……”
    “不要摆出‘属下’这两个字。”温黙吟忍了忍。
    岑寂噤声。
    他的确没有想到,温黙吟会如此快的决定此事。
    因为没有想到,所以措手不及。
    “我们……”岑寂忍不住开口,却再次被温黙吟打断。
    只是这次,打断他的,不是温黙吟的话,而是她温婉哀戚的眼神。
    温黙吟双眼泛着盈盈水光,不是泪,是无线期盼,让任何人都无法狠心拒绝的期盼。
    岑寂在她的注视下,有些无处遁形。
    他知道自己不需要逃,可又忍不住想逃。
    “你是主,我是仆,我们之间,地位悬殊。”说话的时候,岑寂的双手紧紧攥着身上的被子。他总觉有千万理由,却只想起了这一条。
    温黙吟笑了笑,似是早已料到他会如此说。
    “地位?好办。要么,你当空山老爷,要么,我放弃整个空山岭。”温黙吟说的平常自然,岑寂听得心神不宁。
    不论哪一条,都是他不愿意做的。
    温黙吟握着岑寂的手,紧了又紧,“七哥,我们成婚,好吗?”
    “七哥,我知道你不愿当空山老爷,我愿意跟着你离开空山岭,我们归隐山林,好吗?”
    “……好吗?”
    岑寂被问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还能拒绝吗?自己不是一直梦想着娶到像温黙吟这般温柔娴淑的妻吗?如今她又放下自尊,放下权利,亲口求他娶她,他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好。”
    一个简单的字,就是一辈子的承诺。
    温黙吟知道,自己终于要来了这个承诺。
    她安静的伏在岑寂的身上,展颜一笑。
    她没有看见,此时的岑寂,正怔怔得看向窗外,园中正好有一株怒放的野山茶,骄傲又孤独。
    二、
    九月未央,空山岭苍翠已老。
    岑寂坐在山顶上,黑色的外衫被风灌得满满的。
    他背倚着山石,仰头,双眼被风吹得酸涩。
    冥冥苍穹,一钩银月下弦,如一双悲戚的眉,令人不忍多看。
    还有三天就是他和温黙吟成亲的日子了。
    日子一直过得有条不紊,安静如山涧经年不停的溪流。
    前天起,空山岭便已陆陆续续来了很多贺喜之人,客房已经供不应求了。空山岭的请帖如雪花般纷纷飘下山去,不知道会不会有那么一张,会飘进青鸾林呢?
    岑寂想起身,发觉右腿弯起的时间太长,有些僵硬。
    他伸手去扶身后的山石,却握住了一双温软的手。
    他回首,月光下,温黙吟静默在他身后,她身周吹过的清风,似乎都变得柔软了。
    “默吟。”岑寂并不意外。他站起身,极慢,极慢的。
    “七哥。”温黙吟顿了顿,似乎有什么不能下定决定的。
    “怎么?”岑寂很少在温黙吟的脸上看到这种表情。
    温黙吟抿了抿唇,道:“没什么。空山岭来客了。”
    空山岭连日来访客不断,这有什么稀奇的?岑寂淡笑:“嗯,辛苦你了。”
    温黙吟别过脸去,无声的拒绝了岑寂言语中不可逾越的距离。
    “你不想知道谁来了吗?”
    岑寂道:“不管谁来了,婚宴那天,不都会见到吗。”
    温黙吟回过头,道:“好。”
    略一沉默,她又道:“回去吧,七哥。”
    岑寂“嗯”了一声,跟着温黙吟往回走。
    一阵风过,岑寂有些冷。
    卧床的一个月,他总是莫名觉得冷。
    尽管是夏末秋初,温黙吟还是叫人添了床被子,甚至在屋内燃起了炉火,可他仍旧拼命蜷缩。他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流着流着,就降了温,直到凝固。
    温黙吟双眼没有看他,心却一直在看他。
    “七哥不愿意娶我吗?”
    岑寂道:“为什么这么说?”
    温黙吟暗了眸色。真是个差劲的回答。她张了张五指,又紧紧握住。
    掌心,空空如也。
    温黙吟的神情落寞,让岑寂有些不忍,便岔开了话题:“刚才不是说有客到吗?不知是谁来访?”
    温黙吟道:“你刚才不是不想知道吗?”
    岑寂只得道:“突然间有些好奇罢了。”
    温黙吟道:“那我突然又不想告诉你了。”
    岑寂无奈。
    温黙吟看着他无可奈何的表情,一笑:“是我师妹,班澜。”
    说完,她的笑容,短暂如破空流星,随着话音落地,戛然陨灭。
    三、
    看见班澜的时候,她身旁正站着何必。
    何必雪白的长衫,衬得班澜绯红的衣裙如雪天腊梅。
    岑寂昨晚一夜辗转,他突然发现自己有些害怕见到班澜,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班澜没看见岑寂,因为她正跟何必开心的说着话。
    何必坐在花园凉亭的石凳上,班澜却大喇喇地坐在石桌上。
    何必笑道:“为什么喜欢坐在桌子上?”
    班澜道:“因为凳子要用来放脚。”
    “噢。”何必眼光向下,正看见班澜一脚踩着石凳,一脚随意的轻晃着。
    何必道:“你向来都这样吗?”
    班澜想也没想,道:“桌子上没东西才这样。”
    何必没忍住,笑出了声:“呵,我是说你向来都不喜欢坐凳子吗?”
    班澜轻轻抬了抬肩,道:“想坐哪便坐哪啊,这和喜不喜欢没有关系。”她说着说着,一条腿便叠到了另一跳腿上。
    何必道:“你很率性。”
    班澜道:“我知道。”
    何必又道:“可惜你是女孩子。”
    班澜道:“这我也知道。”
    何必笑,抬眼,道:“可我喜欢。”
    班澜一歪头,道:“喜欢什么?”
    何必直言:“你。”
    班澜一缩脖子:“我可没什么能回报你的,而且我不喜欢舞男。”
    何必失笑:“我是空山岭暗卫唉,不是舞男,那次是被温小姐逼着试探老七的。况且我只是喜欢你这独特的个性,也不用你回报。”
    班澜道:“嗯,我知道,何老六。”
    这称呼真难听。何必皱起了眉头。
    班澜又道:“不过话说回来,何老六,你舞跳得真棒。”
    何必趁班澜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擦了把汗。
    他想起了被温黙吟逼迫着跟男倌跳舞的经历,止不住得冷汗涔涔。
    他只得打岔,道:“没想到你会来。”
    “嗯?”
    “来……贺喜。”
    班澜一怔之下,有些失神。
    她的眼神在花园里一圈圈的打转:“我来,是给自己一个交代。”
    何必问:“如何算交代?”
    班澜撇了撇嘴:“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来这一趟就已经算是交代,再或许……”
    她有些沮丧。她发现自己连理由都没想好,就巴巴地跑了过来。
    她原本飞扬的神色,有些淡了下来:“其实凰不让我来的,可我非要来,又惹她生气了。”
    “老四那张脸,生不生气都是一样的表情。”何必忍不住暗中嘀咕。
    “你说什么?”班澜见何必动了动嘴,问道。
    “没什么!”何必忙撇清。凰可不是随便能惹的,何必续道:“老七也没什么好的,你干脆把他忘了吧。”
    “我根本就不想记住。”班澜道。
    说完,她跳下桌,准备走人。
    何必忽道:“你不应该穿薄棉裙的。”
    “啊?”班澜不解。
    何必指了指她的身后,道:“你看,谁叫你坐桌上还不安分,裙子被你坐得皱皱巴巴。”
    班澜拽起裙摆,扭着脖子向后看去:“呃,真的是皱巴的不像样,还很显眼呢。”
    何必两手一抱,看着她向后扭头的模样,挑唇微笑着。
    班澜想了片刻,抓住腰际的裙口,转了小半圈,将有一堆褶皱的那面转到了身侧,接着拍手道:“这样可以了吧。”
    何必半是惊讶半是好笑。
    班澜看向何必:“我饿了,去吃些东西。你去吗?”
    何必摇摇头:“你去吧,我再坐一阵。”
    班澜走了。何必依旧悠闲地坐在凉亭的石凳上。
    “出来吧。”何必淡淡道。
    岑寂原本打算离开,闻言,不得不走了过去。
    何必道:“为什不敢现身?”
    岑寂不答。他走到何必身旁坐下。
    他坐的石凳,正是班澜适才踩过的。
    何必看了看石凳,又看了看岑寂,道:“老七,你心不在焉。”
    岑寂“嗯”了一声。
    何必哂笑:“是不是我说什么,你都会‘嗯’一声呢?”
    岑寂又“嗯”了一声。
    何必手指轻轻扣着冰凉的桌面,许久,似自言自语般淡淡道:“她是块璞玉。”
    岑寂还是那声“嗯”,连调儿都没有变。
    “她是这个黑灰的世界里,唯一的鲜红。”
    说完,何必起身,拂袖离去。
    岑寂呆呆地坐在那里,背影被阳光拉得好长,好长。
    婚宴
    一、
    岑寂站在铜镜前,身着大红喜服。铜镜旁边,是一张有些发旧的木桌,桌上放着一把匕首,一把还算崭新的匕首。
    喜娘说,新郎官不能带着匕首拜堂。而岑寂即便是睡觉,也会将那把匕首放在枕下。如今即便是片刻的分离,也会让岑寂有些不习惯。
    那匕首远没有从前的那把画影好用,但他却没有再换一把更好的。
    因为他答应过班澜。
    因为他说过,“我不会丢掉它的。”
    将目光从桌上移开,岑寂看了看镜子。
    他很少照镜子,或者说,他想不起来有镜子那么个东西。
    可此时,他却直愣愣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
    陌生啊,真是陌生。
    他从前不觉得红色扎眼,可此时穿在身上,真是浑身不自在。
    还有半个时辰就到吉时了。
    喜娘已经催了一次了,他说再等等,他还没有收拾好。
    接着他还是一动不动的站着,连眼睛都极少眨一下。
    他要习惯,习惯自己的这身装扮。
    他对着镜子,弯了嘴角。
    嗯,对,要笑。自己追逐了小半辈子的人,终于快要成为自己的妻,难道不应该开心吗?
    镜中那人的笑容,仿佛是缝在脸上的,除了那弯起的弧度,满脸再无一处有笑意。
    岑寂猛得转身,最后看了眼桌上的匕首,大步而出。
    二、
    空山岭从未如此热闹过。
    空山岭的暗卫却很无视这种热闹。
    熊三娘懒洋洋得窝在一角,把玩着手里的香包。
    翟欢低着头,嘴里不知在念叨些什么。
    何必面露不耐,却依然朝大厅正中看去。
    初八笑嘻嘻地抱着胳膊,想跟身边的苏樵说话,可苏樵却不搭理他,兀自专心致志地擦着他手中的判官笔。
    “这种大喜的日子,凰还是没被允许离开青鸾林啊?”初八明知故问。
    所以没有人搭理他。
    初八有些无趣,正准备去拍何必的肩,忽见一袭红衣的班澜迈进了大厅。
    “班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