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丝,炒青菜,还有一只烤鸡。孙弘说,菜饭是他下午就开始用电饭煲闷的,闷了几个小时,特别香。青菜是他出门前炒的。海带丝和烤鸡是家里附近的菜场买的熟食。
潘小岳单脚跳到餐桌前,盘子里的菜已经冒着热气,香喷喷的。
“别老跳,摔了怎么办,不是有拐杖么你。”孙弘提醒他。
“啰嗦。”潘小岳嗤之以鼻。
“还嫌我啰嗦,等你摔了就知道我要不要啰嗦给你听。”
等坐下了,孙弘发现没有汤,问潘小岳家里有什么可以做汤的么。潘小岳把冰箱位置指给他,孙弘在冰箱里找到了几只鸡蛋和两根黄瓜,又去厨房做了一锅黄瓜蛋花汤。
出来时潘小岳已经开始吃了。
孙弘问他:“好吃么?”
“菜饭不错,青菜淡了点,其他还没尝。”
“我尝尝。”孙弘夹了一筷子青菜:“不淡啊。大概是你口味重。”
“是你口味淡吧。”
“少吃点盐,对身体不好。吃得太咸了,容易高血压。”孙弘说。
“今儿个你不用值班啊?”潘小岳转移话题。
“今天圣诞,老员工主动值班,让我们小年轻陪女朋友。”
看着坐在对面的孙弘,潘小岳不禁面上一红:“那你怎么不去陪女朋友?”
“我这不是没有女朋友嘛。”孙弘苦笑。
“那,那你就来找老子?”
“这不是我一个人无聊嘛,想着你也无聊,不如一起过。”
“一起过什么?”
“圣诞节啊,虽然是洋人的节日,我们也赶赶时髦。”孙弘说着夹了一个鸡腿放进潘小岳的碗里:“尝尝这个,我听人说洋人在圣诞吃鸡。”
潘小岳看着鸡腿发愣。
“怎么了?嫌弃我筷子夹过啊。”孙弘说:“要不我去拿双公筷。”
“不是嫌你。”潘小岳连忙解释:“只是,你知不知道,圣诞节吃的是火鸡,不是鸡?”
孙弘摸着脑袋笑了:“看来我闹笑话了。这是火烤过的鸡,咱就当它是火鸡成不?”
“成。”潘小岳愉快地说。
边吃着饭,附近一家教堂传来了钟声。接着唱诗班开始歌唱,歌声远远地传过来,模糊而好听。像是从遥远的记忆传来,温馨而圣洁。
“隔壁街的教堂。”潘小岳解释道。
“你有宗教信仰么?”孙弘问他。
“没有,只是心存敬仰。”
“我觉得人一定要对神佛心存敬仰。”孙弘说:“可以不信,但不能不畏惧。”
“怎么说?”
“如果无所畏惧,不信因果循环,就容易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没想到你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潘小岳说。
“别小瞧我,小子。”孙弘笑着说:“只是我这职业,看多了。很多人杀人放火时毫无畏惧,进了监狱才觉得怕。那是因为他们在做坏事时没想过后果,也毫无愧疚之心。”
“没有罪恶感真可怕,所以才会有三聚氰胺,地沟油,苏丹红,豆腐渣工程,是吧?”潘小岳问。
“你理解得真快,还能举一反三。”孙弘夸赞道。
“你说,那些人,真的能伤害了别人而不感到丝毫内疚么?”
“我觉得并不是这样。只是他们犯法的时候,只想到了自己的利益,而逃避社会责任,并未真的想过,别人家的孩子吃了大头奶粉会怎样,也没想过,如果是自己孩子吃了会怎样。”
“就是说,在利益面前,少了一颗将心比心的心?”
“我觉得就是这样,一旦将心比心,就不会做这种混账事情了。”孙弘看着潘小岳:“第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偷,真没想到可以和你这样谈论深刻的社会话题。”
“老子不是小偷!”潘小岳愤愤咬了一口烤鸡:“彼此彼此。”
“诶,你说,第一次见我,你对我的印象是怎样的?”孙弘问。
“哦,一个二愣子吧。”
“没礼貌。”孙弘评论道。
吃完饭,孙弘自动请缨去刷了碗。
没想到,他还是个居家男人,烧饭洗碗样样精通,潘小岳想。不过也是,一个人过,总是会做这些的。孙弘的厨艺,当真非常一般,口味实在太淡了些。
晚上,窗外不断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一朵朵彩色的烟花从地上升起,在天空绽放,照亮了整个黑夜。
“你朋友家虽然破,位置可真好,抬头就是烟花。”孙弘靠在阳台仰着头。
“嗯。”潘小岳也抬着头,忽然说:“雪停了。”
雪不知什么时候就停了。屋顶的积雪也少了一层。
孙弘没有再说话,而是认真地看着烟花,就像他从前从没见过一样,生怕漏掉任何一朵。这人做什么都那么认真,仿佛不会觉得疲累般的阳光健康。
烟花上升,绚烂,落幕。照得两人眼前忽明忽暗,忽红忽蓝。
就这么静静地看烟花,从房里还传来没吃完的烤鸡的香味,潘小岳感觉到淡淡的,家的感觉。
圣诞节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一场梦(1)
圣诞节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
那晚孙弘待到差不多九点才走,那时他红红的鼻子颜色刚回来一些,就又踏进了寒风里。天实在太冷,潘小岳都没去门口送他。隔着老长一段距离,挥手告别。
“喂,门开小点,快关门,快关,暖气很贵的!”
孙弘鞋带还没绑好,跳着出了门。
门真关了的时候,潘小岳发现自己有些失落。空荡荡的房子,又只剩下他一个。
睡前,他上了会儿网。
给虎子发了封电邮,还上传了他的石膏照。
“哥们,圣诞快乐!
我的新石膏帅气么?”
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复,想着虎子喜欢睡懒觉,应该是还没起床。接着打了个哈欠,觉得自己也有些困,就关了电脑睡觉去了。
那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少年模样,穿着校服。
妈妈给他做早餐,每天都有鸡蛋和牛奶。爸爸严肃地叮嘱他,上课别开小差,要认真听讲。他不好好吃完早餐就蹦出了房门,要迟到了!他边跑边说。
妈妈在他身后喊,还没吃完呢,回来。
但他才不会回去,因为他每天都是这样,就是不喜欢听大人的话。
那个梦琐碎而平常,平常到就是每天发生的故事。
老师以很平的语调念着千篇一律的课文。他趴在桌上,阳光暖洋洋地晒进来,他开始犯困,开始肚子饿,开始想念早上餐桌上没吃完的面包。
忽然,教室里冲进来一个人,又高又大,英气逼人,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制服。
“我是警察,”那个人说:“潘小岳你别跑!”
他惊吓,从课桌上起来,从教室的后门逃出。
他拼命地跑,拼命地跑,一直向前,向前。
他跑过学校的走廊,路过网球场,冲出校门,穿过马路…
身后的人却一直跟着他,甩也甩不掉。
周围的景色不断后退,变化。有过鲜花,有过草原,有过大海,有过悬崖…
终于警察将他抓住,按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喘气。我,我不是小偷。
你就是。警察皱着眉头看他。你偷了这里。他按着心脏的位置。
接着警察的脸盖了下来,亲吻他的嘴唇。
是孙弘!
潘小岳惊醒。
一定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被他追着跑太多次了,连梦里都被当小偷抓。
但梦的结尾…怎么会做这种梦。对象还是那警察。孙弘可不会说这么肉麻的话。
梦里的孙弘霸道而温柔,亲吻他的时候,触感是那样的真实,又是那样的柔情蜜意。
潘小岳翻来覆去睡不着,心跳得很快。
只是一个梦而已,不要想太多。他对自己说。
但他第二天见到孙弘的时候,梦里的感觉还没褪去。他忍不住去看孙弘的嘴唇。孙弘的嘴唇线条刚毅,不笑的时候很严肃。
“你怎么又来了?”说出来的话却很嫌弃。
“怕你没饭吃。”孙弘从门缝里蹭进来,带进一个装着打包盒的透明塑料袋。
潘小岳接过塑料袋的时候,碰到了他的袖子和他的两根手指。他的袖子很冰,手指却还是温热的。
“警局食堂打的,不知道你要不要吃。给你打了牛肉片和花菜,过来可能有点冷了,你热一下再吃。”
孙弘的嘴巴一张一合,上面高挺的鼻子微微泛红。
“你现在吃么?能自己去厨房热菜么?要我现在帮你热吗?”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潘小岳将袋子搁门口的柜子上:“早饭也我自己弄的,不用你帮忙。”
孙弘愣了愣:“你这人怎么喜怒无常啊。有时对我态度挺好的,有时怎么就不待见我呢。”
“我没有。”潘小岳一口否决。
“记住,对兄长要有礼貌。”孙弘说:“说话要尊敬点。”
潘小岳低着头不说话,像个认错的孩子。
孙弘的心立马就软了,拍他的肩膀:“哥没生气呢,你丧什么气。警局下午还有事儿,我得马上走,饭你别忘了吃,别懒。”他嘱咐道。
“你这就走啦?”潘小岳有些不舍。
“嗯,这也是中午抽空出来一趟。”孙弘将脸往他宽大的围巾了埋了埋:“热菜的时候,把菜放盘子里再用微波炉转。一次性饭盒有毒。”
孙弘只来了五分钟时间,连鞋都没脱,站在门口玄关。
潘小岳的心情则是变了好几变。见到他有那么些高兴,又有那么些讨厌。最好不要再见到他,有些畏惧,至于为什么畏惧,他也说不清。他走了,又有些舍不得。
只要两人距离一近,就怕孙弘亲下来。
这大概就是做梦的后遗症。似乎哪里看过,将梦和现实混淆,是神经衰弱的表现。于是吃完午饭,潘小岳决定去补个觉,好好休整一下,并做个别的梦,把之前那个彻底忘掉。
下午那觉没有做梦。潘小岳醒来,觉得神清气爽。
无所事事,潘小岳坐到电脑前,开始玩电脑。玩着玩着想起昨天给虎子发了邮件,就打开邮箱看虎子回了没。果然有他的一封未读邮件。
“小岳,
你是不是又被警察打击报复了?这次连腿都断了我去!
有什么事儿你和我说,我一定第一时间赶回来救你。
但怎么看你挺高兴呢,还帅气不帅气,你是不是脑子也被他们打坏了?
对了,圣诞快乐。我这里很多牌子打折了,你要买什么吗?要的话赶紧和我说。
你的兄弟虎子”
一听到打折,潘小岳激动了会儿。想着可以趁机做代购。但一想自己腿脚也不方便,要整天在电脑前坐着也累得慌,不如这段时间就休息休息。前段时间做黄牛赚的钱也够他修身养息挺长一段时间。
接着他开始思考虎子的话,他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腿断了还这么积极乐观。他潘小岳确实被人说过有阿q精神,但也不至于乐观成这样。
正常的潘小岳,被人污蔑是小偷时会大声反驳。被人当街抓,手蹭破一块皮时也恨得牙痒痒的。但这次,腿都断了,却觉得…没有不高兴?
同样一件事,性质没变。变得只是当事人看待这事儿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