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晴点点头,也不为难萧关,只道:“那就麻烦您了。”
    骑马向着那矮山而去,沿途暖花开,草原上斑斓,犹如那年谢檀带自己去看的野花,恍如彩虹倒影,绚烂无比。
    没想时日一晃,便再过了那么多年。
    早已习惯了独自一人在这边塞小镇,汴梁遥远,而如今战乱,车马亦不可至,于是就更像是前世梦境,触不可及。
    好在谢檀独居在摩诃镇时,留下了大量书卷与字画,闲时细读,不觉无聊,也似乎还能从那些笔墨间,看出他少年时在汴梁城中宣容公子的模样。
    再想起他说他那时年少轻狂,有些小小的虚荣,喜欢写字画画赠人,而自己曾因此也醋意大发,不准他入屋,便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马匹已行至了矮山下,崎岖小路指向了乱石深处。
    百里晴下了马,扯起裙角,一步步地沿路而上,直至一石dòng前,才听到石窟内传来一声声的敲击响动。
    定了定神,步入石dòng间,才行出不远,就见两侧壁上有了雕琢的千佛塑像,神色清淡,慈眉有加。
    而dòng内烛火葳蕤,在石壁上映出了一人身影。
    “请问……”百里晴清清嗓子,刚要问道,却看那影子处,竟是一白发老妪。
    “你是谁?”老妪问道,声音有些严厉,手中凿子却未分毫停下。
    “抱歉,我就住在摩诃镇,听闻此处有人筑千佛,就想来看看,”百里晴有些慌乱地应着,又顿了顿,“我是想……想自己做一尊佛像来供奉,想请您……”
    “哦?”老妪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
    满面皱纹,看不出有多大年纪。
    “若是诚心礼佛的话,先替我将这些碎渣石运出去吧,”老妪指着地面上厚厚一堆琢下的石料,“做得好了,如果我满意了,再教你。”
    “好。”百里晴欢喜道,伸手便去捡那些碎石。
    “另外,”老妪一把抓住了百里晴的手腕,“你要供奉谁?”
    百里晴低头见老妪眼中虽微huáng浑浊,却映着烛火,似乎能从中见到自己的模样。而那模样渐渐化作了另一人的面容,鼻梁高挺,额头光洁,轮廓硬朗,青丝绕鬓。
    ☆、番外五 向晚
    草原广袤无垠,暖风徐徐而来。
    快马从草原深处疾驰而出,马背上一个少年青丝绕鬓,眉目清晰。
    而另一匹马从旁跃过,很快便超过了少年。
    少年不服地哼了一声,扬鞭策马,咬牙紧紧追着那一道明紫色的身影。
    直到那明紫色的身影渐渐停了下来,少年才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上的汗,唤了一声:“gān娘……”
    耶律步烟跳下了马匹,回头看着少年也下了马,于是摸了摸少年的发丝,笑道:“不错,进步很大。”
    少年笑了起来,明媚如日光,却忽而换上了一丝忧患:“gān娘,你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耶律步烟怔了一下,低声道:“病重离世。”
    “不对,我今日听宫人说……”少年打断了耶律步烟的话,却不敢继续说下去。
    耶律步烟牵着马匹,渐渐停了步伐,望向遥遥辽远天际:“我皇兄以有汉人血统为耻,而娘亲却是南平长公主,他想要割断这血脉关联,所以……所以他割断了我娘的喉咙……”
    声音低沉。
    “gān娘,你要替你娘报仇吗?”少年又问。
    “报仇?”耶律步烟苦笑,看向少年与他父亲十分相似的面庞,恍然了一刹那,眼中便又含泪,“他是皇帝,手握重兵,我如何能报仇?”
    又多打量了少年一下,谆谆道:“你娘将你托付给我,是希望你能一生平安顺遂,答应gān娘,切勿乱行事,好吗?”
    少年点点头,也遥看着落日余晖,渲染天际如血,似自语,也似问询道:“gān娘,你说我爹和我娘生活在草原时,是不是也见到过如此壮丽景致?”
    耶律步烟笑道:“是,只不过你爹应当更喜汴梁之景,他说汴梁处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烟雨婆娑,青色满城……如今汴梁不再是南平都城了,等你再长大一点,若有机会,倒也可以南下去看看。”
    “伯父……呃,耶律兴德他,会允我去汴梁吗?”少年问道。
    “总有机会吧,”耶律步烟淡淡道,“我也很想再去看看……”
    再看看他生活过的地方。
    上京临潢府,宫城bào动。
    一队人马不知从何而来,直杀入朝堂上。
    众臣大惊,望着高阶上一人剑眉星眸,缚住了耶律兴德,但却都不敢轻举妄动。
    耶律兴德万万没料到这个一直养在宫内的少年有朝一日会为虎láng,哆哆嗦嗦道:“朕从未亏待过你,你为何……”
    “未亏待过我?的确……”少年冷笑,“可这天下不该由一个弑父杀母之人为君,否则何以君为臣纲啊?”
    说罢,少年抽出剑,搭在了耶律兴德的脖子上,在耶律兴德和满朝文武惊恐的目光之中,猛地一抽长剑,血溅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