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白玉路,感觉是如此的舒适写意。头上九钗花冠珠玉相碰作响,仿如仙乐。昭纯宫一般的宫女不敢接触我的目光,垂首而立两旁。权力的滋味就是这样,让自己如登仙台,让他人战战兢兢。我想,虽然我在夏侯辰身边要战战兢兢,但却可以让他人害怕我。这样的交换,值得。
    皇后没有出来迎接,我便直入中殿。未入殿门,就听见里面莺声燕语,其乐融融,原来今日很多妃嫔都来了。
    引路宫女一声传唱:“华夫人娘娘驾到。”门内就有人笑道:“要我们等了良久,可见到华夫人娘娘了?”
    另一人就道:“为迎接她,臣妾奉皇后之命一早便到了这里。皇后,臣妾一向贪睡的,您看看,臣妾的眼皮子都未曾睁开呢。”
    她的话俏皮有趣,换得周围人声声讪笑。皇后便和悦地道:“妹妹们快别这样。华夫人是皇上下旨册封的,有与本宫协理六宫之权,无论人前人后,她已不再是原来的h吕华了。大家都要按制向她行礼,如对本宫。”
    有人便微嗤了一声,虽没出声,我却听出了其中的轻蔑。
    那活泼俏皮的声音便道:“宁昭容,华夫人是你姐姐,从此以后你可得多提携一下妹妹才是。”
    原来是宁惜文,她已投靠了皇后,后被宠幸,封为昭容,与我原来的封号是同一等级。她终达成所愿,可我回宫,她却一次都未来拜访,想来还在怪我以前没有帮到她吧。
    宁惜文娇弱的声音答道:“庆姐姐说笑了……”语气略有几分颓废软弱,想是心情不好。
    我用尽量缓慢的步伐走近殿门,把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又在殿门口停了停,暗想,皇后叫齐所有妃嫔在此,无非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看来她这几个月的皇后没有白做,有师媛媛的前车之鉴,宫妃们十有八九已然依附于她。皇上虽给了我协理六宫之权,可主要的权柄还在她的手上。一想及此,我脸上便挂了一个如鲜花盛开般的笑容,缓缓踱入正殿。
    一入正殿,那嘈杂低语之声便止,众妃嫔的目光皆转向我,我却仿若不见,眼光之中再无初为宁昭华之时略带讨好的笑容。我依例向皇后行了跪拜大礼,她倒不敢多做为难,当即叫我平身。这时我才向她微微一笑:姐姐,多蒙姐姐看顾,妹妹终于回到了宫中。”
    皇后脸色一僵,旋即绽开一个端庄平和的笑容,  “哪里是本宫的功劳。妹妹入狱本宫不知有多痛心,后听闻妹妹狱中受伤,送往御医院之时被贼人劫持,不知所终,那几日,本宫当真寝食不安。”
    下面妃嫔见我与皇后姐妹相称,神态亲昵,一时倒不知该如何作为,场面一下了静了下来。
    皇后赐座,坐在她下首一阶之处,表示认同了我的身份。这个时候,宁惜文便带头向我行礼。一众妃嫔无法,无论心中怎么不满,也只得向我行了上下大礼。
    原先,只有我向人行礼的份,哪得有人向我行礼。看着她们隐藏了不忿表情,纷纷伏低磕头,我只在一人之下,如此的富贵威严,我在夏候辰那里所受的折磨换来的一切,便值得了。
    行礼既毕,宁惜文与我原是姐妹,她便亲热地凑往我的身边,手持一只银盘,盘中有银丝芋头点心,道:“姐姐,妹妹知道你从小便喜吃甜的,这芋头点心入口即化,美味无比,姐姐试试?”
    我见她殷殷地望着我,便接过她手里的点心,摆放于桌面之上。宁惜文便道:“姐姐,难道你嫌妹妹的点心不好还是有毒?姐姐一回宫,便搬入昭祥阁,听闻那里祥瑞笼罩,又怎么会有星辉宫那位的命运。”
    此话一说,其余妃嫔便个个脸上露了讪笑之色。我想不到,首先向我发难的,却是自己的亲妹妹,不知皇后在她面前做了多少手脚?
    桌上那团银丝芋头糕粉粉嫩嫩的,颜色滴翠可爱,让人一见便有吃下去的念头。我道:“姐姐近来逢得大祸,多得皇后娘娘看顾,才让妹妹在宫内有一席之地,本妃多谢娘娘。”
    我回首向皇后遥遥一揖,再转头向宁惜文,似笑非笑,  “妹妹,你还未见过我的娘亲吧?大娘既已去世,本妃从小将你当亲妹一样疼惜,日后自当如此。她老人家现已被皇上封为正二品诰命,唉……”我脸上现了痛惜之色,“只可惜大娘去得早,就无这等殊荣了。如大娘在世的话,我便向皇上请求,再封个从二品的诰命。我们一家人便乐也融融,父亲在天之灵,也得安慰,岂不是好?”
    宁惜文听了,气得脸色苍白,浑身直颤。我明白,皇后必已查清,我将大娘与她送往娘亲原来住过的朝月庵,没怀什么好心,本就让她们做替死鬼的。终于大娘身亡,而我的娘亲却尽享富贵荣华,想必她对我已然恨到了骨子里吧?
    嫡庶颠倒,妻妾转命,老天爷就是这样爱捉弄人,将人玩弄于股掌之上。而对我来说,此等俯视他人的乐趣,已如罂粟,一旦上瘾,便无法拔除。
    其他妃嫔见宁惜文发难,却在我面前碰了一鼻子灰,便知我对自家妹妹尚不留半分情面,何况对她人。她们一时之间便僵住了,互打眼色,却不敢生事。我自慢吞吞地端了茶来饮,又用银筷夹了那团银丝芋头来吃。
    皇后见我气焰嚣张,全不把她放在眼里,笑容便渐渐勉强,却还能维持如常模样。此刻见我桌上没有特意准备糕点,忙训道:“一帮不知死的奴才,还不给华夫人上了糕点、茶水。华夫人得皇上赏识,以后协助本宫管理六宫,你们以为还是以前的宁昭华吗?若有疏忽怠慢,看不刺了你们的皮……”
    皇后发怒,下面人哪有敢不行动的。不一会儿,我桌上便摆满了吃食。我含笑向皇后称谢,当仁不让地吃了起来。旁边的妃嫔见了,便愈加不纷努终于有人在席间一哼,低声道:“只不过是个罪官之女!”
    我目光一扫,见发话之人正是那说话俏皮活泼的庆美人。听说是新晋的妃位,虽不高,但因新鲜,颇受过夏候辰几次宠幸。想来这一位便是继师媛媛之后最爱宠的了,听闻她是五品督察之女,娘家自然比我高。我微微一笑,充耳不闻。
    她哪里知道夏候辰的心思,娘家自当是越薄弱越好。我渐渐瞧明白了夏候辰,他是一代枭雄,想把一切权力尽归于手,并不需要后宫妃嫔的娘家以做支撑。前朝模式带给他的伤害已深入骨髓,他怎么还会重蹈覆辙。所以,他才会让永无机会让外戚专权的我重新入了宫。我能被他看重的,便是这点。还有一点,便是我能算计他人吧?
    庆美人虽表现得口无遮拦,但此刻既无夏侯辰在此,便无人欣赏她的优点。
    席间一众美人哪一位不精明多智,自是无人接她的话茬儿。我既不理她,她自感无趣,多了一句口舌之后,便沉默不语。席间难得的清静起来。
    想必皇后也明白我此次回宫,对她造成的威胁巨大。既然是夏侯辰接我回来的,早先他们完婚之时的浓情蜜意便只是一场笑话。无论她扮得多么端正慈和,那笑容中的苦涩与勉强却渐渐不能掩饰。宴席到了后面,皇后既少开口说话,其他的妃嫔便不敢出声,场面渐渐冷淡了起来。
    此次我来,不过为了攻心而已,此刻我见目的达到,便称在宫外日久,身体久未调养得好,便向皇后请辞回昭祥阁静养。我特地指出,若可能,静养三日之后便接手协助皇后管理六宫事宜,必不让皇后多操劳。
    一席话下来,我虽是巧笑嫣然地说出来的,却见脂粉已然掩盖不住皇后面容苍白。宁惜文妃位本低,此时却站在了皇后的身边,关切地望着她的面容。我暗自冷笑,自己的这个妹妹果然得了父亲的真传。父亲在一众妻妾中左右逢源,获得个个倾心对待,其逢场作戏的本领,只比我多,不比我少!
    我虽得皇上支持,但皇后在宫内已成气候,从席间状态便可瞧得出,一众妃嫔大多已投靠于她。我的亲妹妹宁惜文在席上的表态,更让妃嫔们望准了方向,绝不会以我为尊,更别说是她培养出来的庆美人等等了。尚宫局的孔文珍想来早已摆脱了我的要抉,她入宫之时的身份再不能钳制于她,要不然她就不会在太后事件之中在我背后推了一把。整个后宫的权势已尽归于皇后。她不愧为世家出身,不动声色地便收伏了六宫人等。虽说我在其中帮了不少忙,但她的确有能力。
    看来我若真的协理六宫,便光有一个皇上的旨意。若命令无人执行,又或人人皆阳奉阴违,这协理六宫便是一个天大的笑话。我若不成功,夏候辰想必会尽快换我下来,到头来,我便只落得一场空。
    最令我头痛的是,自家妹妹的背叛让皇后稳操胜算,其他妃嫔又怎么会投靠于我?
    从h吕纯宫走一趟回来,虽说风光无比,但我心中明白,如果情况继续这样下去,我身上的从一品夫人的补服,随时会消失得了无影踪。
    晚膳过后,内侍监前来通报,说是皇上今晚翻了我的绿头牌,要我侍候圣驾。我便使素灵素洁为我准备汤浴梳洗。见两人眼神闪躲,面有红意,我便暗示她们打扮齐整一点儿,若得夏侯辰青睐,我自不会亏待于她们。但我也明确告诉她们,一切皆凭自己本事,不可怨本妃。她们自是谨言领命。
    我只是想,若她们能分得些许夏侯辰的精力,我便不必如此痛苦。那种事情,丝毫不能给我带来欢愉之趣。
    只有一次,我痛苦略减,仿佛能忍受了,但出宫时日一久,再次经受的时候,还是恢复得如以前一样。
    如今我份位极高,夏侯辰又一向不喜欢妃嫔们被送至他的地方,因而这次康大为亲自通知说是皇上晚上会留宿此处。我既与他达成协议,这也是其中一环才是。但如以前一样,那种无法言喻的恐慌又席卷了我。
    好不容易等到晚膳过后,我梳洗完毕,素洁与素灵也打扮整齐了等待夏候辰的到来。等了半天,却只等到了康大为,还带着另外一个宫女,说是给我添的新人,要我善加利用。一开始我还没有认出来,仔细一瞧才瞧得清楚明白,可不是在狱中服侍过我的粟娘?
    她穿上了宫装,打扮整齐之后,除年纪大了一点儿,早没了在狱中粗鲁的模样。粟娘不是普通人,我心底明白,只不过她与我素有嫌隙,我用她的儿子来要胁她,可以说是犯了她的大忌,怎么能把她派往我的身边。交代素洁给粟娘安排食宿之后,我忙把康大为拉到一旁,仔细问他。这老家伙怎肯说实话,只推脱说一切皆是皇上安排,老奴一概不知等等废话。
    我忍无可忍,只得问他:“此事你既不知,那今晚皇上摆驾何处,你却是知道的吧?”
    康大为眨着老眼盯了我一眼,点头道:“皇上原是来昭祥宫的,可路上被庆美人的歌声吸引,便去了纤羽阁。”
    我“哦”了一声,原本我是没什么的,甚至还有点儿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这老家伙却望了我一眼,道:“原本只欣赏一下歌喉的,娘娘若想行动,可得快点儿了。”
    如此明显的暗示我怎会不明?我便笑请康大为道:“康总管,臣妾忽觉身体不适,头晕目眩,可否有劳康总管请了皇上过来看看?”
    康大为眨了眨眼,点了点头,一句话未说就急往门外走去。我忙道:“您还真去?”
    康大为一本正经地道:“华夫人娘娘有旨,老奴怎敢不从?”
    说罢一路小跑消失得了无影踪,看那情形有点儿怕我拉住他一般。
    回到正厅,见粟娘正由素洁带着四处介绍,我便感觉头真的痛了起来,唯有捧着脑袋坐在宝椅之上,心想他若真来,我倒要仔细问问他,这算什么意思?
    原本我只是一时气恼才使了康大为去叫夏侯辰,没想真的让他来,可不到一刻工夫,居然有人唱喏:“皇上驾到。”
    我从宝椅上站起,换了个惊喜交加的表情。听声音夏侯辰心情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