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钟后,飞机降落在格拉斯哥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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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达因弗尼斯时已是傍晚时分。
一进城,朱利安诺和他手下那帮摄影师的职业病就犯了,说什么也不愿坐车环城,非要徒步考察这座极富苏格兰民俗的市镇风情。大伙决定分头行事,只相互转告当晚住宿在尼斯河畔旁的可伦巴酒店,便一窝蜂散开,各自找乐子去了。可怜弦歌孤零零地留下来与导游最后确定明天前往尼斯湖的具体安排。
导游是一个漂亮的金发女孩,打从她俩开始说话时起,她便笑眯眯地垂眼低头,看起来很腼腆。起初弦歌茫然不觉,仍在絮絮叨叨地说明各种要求,希望她能配合。说了几遍后,却发现对方全无反应,既不记录,也给不出什么反应,弦歌这才恼了。
“你在听我说话吗?抱歉,我们只在尼斯湖区停留大半天,当晚就要赶回伦敦,行程安排比较紧,麻烦你配合一下好吗?”
对方不吱声,怔怔地点头。弦歌顺着女孩的视线转身一看,除了叹气就再无其他反应——秦筝侧对着两人,站在半坡台阶上眺望城市,深蓝色的长款风衣在山风吹拂下如云层涌动,略显萧索的漠然仿与因弗尼斯特有的阴沉天气融为一体。他身处灰蓝色的傍晚暮色中,挺拔的身姿如同夜幕中剪影。原来女人欣赏帅哥也是不分国界的。
“他是您的朋友吗?”女孩开口,带着浓重的苏格兰口音,突然脸一红,把头埋得更低了,“他长得真好看……”
弦歌一腔闷气无处发泄,她冻得四肢全无知觉,可不是陪这个小丫头欣赏帅哥的!她倒吸一口气,在原地狠跺脚驱散寒意,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就直呼你lucy了。”她从记事本上撕下几页纸,将重点圈画出来塞到lucy手中:“lucy,请你将它记熟了,确保我们明天的行程顺利。你喜欢他是吧?行,明天我们离开因弗尼斯前,你想和他合照也行,要电话也行,我替你们介绍。ok?”
“ok!”lucy登时仰起头,碧蓝色的瞳孔闪着异样的光彩,“您可说话算数!”
弦歌衷心地挤出一抹欣喜的微笑,心中长叹一声,蓝颜祸水啊!
秦筝觉察有人盯着自己看,不经意别过眼,咖啡色的墨镜镜片上映出夜色下弦歌欣然的笑脸。山风萧萧之际,弦歌长发翩飞,她尾指轻轻一钩,在风中向他伸出一只手,毫无顾忌地用中文糗他:“臭美!这么晚还戴什么墨镜?走,我带你去品尝最地道的苏格兰威士忌!”
chapter 10 念尔独何之(1)
chapter 10 念尔独何之
天色渐渐暗下来,城中的市场却有些“愈夜愈美丽”的味道。身着苏格兰短裙的小伙子为过往行人吹奏苏格兰风笛,边奏边跳,引来围观者的“嘿嘿哈哈”的叫好声。以前弦歌总分不清苏格兰风笛和爱尔兰风笛的区别,直到有人告诉她“前者低沉,后者尖利,同样含着苦,分量有高下。”
也许,只有在这样陌生的国度,这样阴沉的夜晚,她和秦筝才可以像普通人那样挤入人群中,十指交扣,不顾形象地放肆情绪。
“你这是第几次来因弗尼斯?”退出围观人群,秦筝牵着弦歌的手,沿着尼斯河岸漫无目的的前行。
“第……二次。”弦歌仰着头回忆片刻才脱口而出,“在英国念大学时曾经和那种macbackpackers旅游团来过一次,住在最便宜的青年旅馆,搭火车或公车,游遍了大半个英国……”
“和谁?”秦筝冷不丁笑问,“岑缓羽?那时我还不认识你。”
弦歌眼皮跳了跳。“不,我念大学那几年很少和缓羽联系。他在美国,我在英国,中间还隔着一个大西洋呢。”她不自觉地将碎发绕至耳后,“再说,你不了解缓羽,他是一个……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的人,那种廉价的macbackpackers,他怎么可能看得上眼?”
“我只是随便问问……”秦筝下意识握紧她的手,携着她的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取暖。苏格兰风笛声由远处低沉传来,他忽然想起什么,讪讪地笑:“那个关于苏格兰风笛和爱尔兰风笛的事,是谁告诉你的?我一直以为风笛都是一样的……”
“那个啊……”几个酒鬼相互攀着肩从他们二人身旁经过,哼着似曾相识的苏格兰民谣。弦歌一怔,终于不再隐瞒:“其实,是缓羽告诉我的。我在伦敦的那几年,他经常来看我……”
当她捧来strathisla酒厂出品的威士忌,与秦筝并肩坐在桥头时,夜色已浓重得只余下城市惨白的路灯,一簇簇照亮整条寂静无人的街道。
“如果你早知道会出现如今这样的局面,六年前你还会不会不告而别?”
“什么局面?我和你的绯闻?呵呵……我会,我会用我的方式来爱你。秦筝,其实我们俩很不一样。”
“是呵……很不一样。”
“如果你早知道成名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你还会不会来参加a-star的新人选拔?”
“会,如果我没有走上这条路,也许我妈会因为家里支付不起医药费,早早放弃治疗。至少,我为她争取过……”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什么决定令你无法接受,请你相信我。”
秦筝凝视着弦歌似笑非笑的面容,不确定的挑眉反问:“除非你背弃我……你会吗?”
弦歌亦笑了,仰首喝下一大口威士忌:“难说……必要的时候,我会弃车保帅。”
“我是那个‘车’,谁是那个‘帅’?”
“我是说‘如果’,”弦歌耸肩,无所谓地拍了拍裤腿站起来,在凛冽夜风中缩了缩身子,“如果真有这么一天,你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你也要记住,”秦筝随她站起来,深吸一口气后搂上她的肩,将她用力按在自己怀里,“永远不要背弃我……”
夜色寂寥,远处悠扬的风笛声呜呜如哀戚。永远有多远?弦歌自己都不知道。但她终归含糊地点头应声,任由秦筝的怀抱越来越紧。两人相携步行走回酒店时,黎明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在远处的高冈上,在塔尖的顶端投下微弱的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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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一路直达湖西的厄克特城堡残垣,远处湖光山色,近处碧草蓝天,饶是已困得睁不开眼的弦歌,也强打精神随大伙儿下车,攀上城堡仅存的碉楼,极目四望,浓如墨渍的湖水泛着粼光,说是湖,却有如海水般的浪涌,哗哗地拍打在岸边的暗礁上。
秦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从背后搂上她的腰,淡淡的紫罗兰香水混在满是青草香的湿润空气中,恍惚间连他凑近她耳畔的话语都似有轻灵的飘逸:“喜欢这里?”
弦歌背倚在他怀里,含笑应了一声:“喜欢。”
“我们也买一座城堡,不回去了,好不好?”他说话时伴着轻轻的笑,看似漫不经心,却惊起弦歌莫名的不安。
“秦筝,你是认真的?”
“我什么时候不认真?”秦筝好笑地望着她,很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手臂一抬,指向尼斯湖尽头,“我刚才看地图介绍,湖岸对面就是《麦克白》里说的那座考德堡,你去看过吗?”
“那是莎翁杜撰的啦,麦克白生时,考德堡还没建成呢!不过,那座城堡确实托莎翁之福,声名远扬。”
“又是岑缓羽告诉你的?”秦筝的口气仍平静自若,在弦歌听来不免泛着轻浅的酸意。她呵呵一笑,摇头答:“这次不是,恰恰相反,是我告诉他的。他不喜欢莎士比亚,总觉得里面的台词太肉麻。”
“比如说?”秦筝也笑了,下巴亲昵地在她肩上摩挲,嗓音低? “to the world you may be o to one person you may be the world。(对于世界而言,你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人;但是对于某个人而言,你却是他的整个世界。)”
两人一致陷入沉默时,耳旁似乎只有萧萧风声和砰砰的心跳声。他们各自弯起唇角的弧度,还是弦歌先开口,调皮的挤眉弄眼:“不对吧?我怎么觉得这像狄更斯的《双城记》?”
“是啊,”秦筝难得幽默,挤挤眼角,一本正经道,“我没跟你说吗?我也不看莎士比亚,只能拿狄更斯凑数了。”
“滥竽充数!”弦歌一撇嘴,佯装不满,索性挣脱他的怀抱,推攘着他的背走下碉楼,边走边催,“去去去,一组人都等你呢,你还有闲工夫拿狄更斯冒充莎士比亚!”
“一起走。”他顶在楼梯口,返身扯她的胳膊拉她下楼。她顺从地挽着他的手臂,与他有说有笑地走下楼梯。
幸福却只有分秒而已,永远也不过近在眼前。打破镜花水月的可能只是一粒跌落水中的小石子,或者一声兴奋的叫喊。
“秦筝?是秦筝!真的是秦筝!”
循声望去,五六个华人女孩在断垣墙角边仰头大叫,边跳边笑指着略站高处的秦筝和弦歌,激动之余不忘呼朋引伴,得意炫耀:“看吧!我就说不会错的嘛!真的是秦筝!秦筝!”
弦歌登时懵了,那一刹那她唯一想到的就是放开秦筝的手,假意整了整刘海,脚步飞快地赶在秦筝身前下楼。她倒忘了,就是在与中国相隔千万里的因弗尼斯,也会有一群名为“留学生”的华人群体存在着。
穿粉色羽绒服的女孩率先登上楼梯,与弦歌擦肩而过,还没到秦筝面前,便扬着手中的尼斯湖纪念明信片冲秦筝尖叫:“秦筝,能给我签个名吗?我是你的忠实粉丝!你的每一部电影我都看了哦!还有专辑、和所有关于你的一切,我家有一大箱子呢!……”
这头,朱利安诺在墙垣拐角一眼瞥见她的身影,大声叫唤:“gloria,叫秦筝开工了!我们要赶在下午3点以前回到因弗尼斯!”
弦歌刚开口答应,只听头顶那几个留学生小声的议论:“什么歌?是不是那个……筝筝的绯闻女友?”
“好象是吧,我看过她的照片,长得不怎么样,就算筝筝要选女朋友,也应该是蒋怡那个级别的吧?我就喜欢看他俩搭戏。”
“我也看到照片了,长得真难看,跟我们家筝筝一点都不般配。蒋怡也一般啦,我比较喜欢李承茵,不过可惜她和筝筝没缘分……”
…………
chapter 10 念尔独何之(2)
紧接着,就是领头女孩雀跃的话语声盖过其朋友的小声议论:“筝筝,我们在贴吧里看到你来英国拍写真集的事,专程从利物浦赶过来,没想到我们运气真的这么好!你能不能给我们录一段话?我们会发到后援团的网站上去跟大家分享!”
“录像?唔……这恐怕不行,我现在不方便出镜。”秦筝极有分寸地拒绝,温和委婉的语调无法令人不悦。一众女孩明显失望唉气,却听秦筝轻笑续言:“要不这样,你有纸笔吗?我写一段话给你们。”
“嗯嗯嗯!”女孩们忙不迭狂点头,满眼期待地掏出纸笔递给秦筝。
弦歌怔怔地站在旋梯底,一头听朱利安诺接二连三的催促,另一头听女孩们乱点鸳鸯似的配对。无论怎么配,她始终不可能是粉丝心中理想的“秦筝女友”。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听头顶的声响渐渐变小,才挪步准备走出城堡外。
秦筝的叫唤声却在此时不合时宜地响起,亲昵地直呼她的名字:“弦歌,你那儿有笔吗?拿上来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