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弦歌一时愣住,一脸错愕地仰望楼梯上的他。他神情依旧,淡淡的笑容挂在脸上,只在楼梯边探出头,加重语气重述一遍,末了,又多加两个字:“上来。”
    见她一动不动杵在楼梯口,他索性拨开围成团的粉丝,面带微笑地踱下楼梯,在她几步距离外一探手,牢牢扣住她的手腕,笑眯眯地反问:“发什么呆?是不是因为昨晚没睡好?”他的语气中有意无意地透着暧昧,另一只手掌心朝上,善意地提醒她。“笔!”
    弦歌从慌神中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从背包里掏出笔递给他,然后被动地被他钳制着拉上楼梯,在一众女fans面前堂而皇之地与她十指交扣,为粉丝们写下她们想要的话。
    他一边埋头措辞,一边含笑直问女粉丝:“她很难看吗?”女fans们四顾相望,显然还没从极度震惊中清醒过来。
    只见秦筝勾了勾嘴角,半开玩笑道:“她可是我的经纪人,你们得罪她,我就没好日子过了。”他停下笔,把写好的祝词还给领头的女孩:“对不起,我要去工作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弦歌默然地随着秦筝的脚步下楼,每迈出一步,身后那几道锐利的目光便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直到走到墙垣下,她还能听到一个女孩不屑地嘲讽:“桑子,别伤心,你比那个女人漂亮多了,她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经纪人,比我们更有机会接近筝筝吗?我宁愿相信筝筝喜欢蒋怡,也不相信筝筝会看上她!”
    “就是就是!”旁边几个女孩很快搭腔,“你没听筝筝说吗?叫我们不要得罪她,要我说,她还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威胁筝筝呢!没事,我们回去就到网上发帖,集体联名要求她还筝筝自由!”
    “对!……没错没错……就这么办!”女孩们七嘴八舌,一致赞成。
    她们的议论声消匿在风声里,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弦歌已在那阵萧瑟寒风中恢复以往的理智:“秦筝,下次再需要我上演这种戏码,请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不想当一个傻瓜道具,你知不知道这种身份会严重影响我的工作?”
    秦筝停下脚步,他的声音听起来亦有不悦:“那你呢?刚才想也不想就急于跟我撇清关系,你就这么怕让别人知道你是我秦筝的女人?!”
    “是!我怕!”弦歌彻底火了,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你想让我们这段感情走得更远,就要尽力令它远离媒体、远离公众、远离关注!在你的事业和我的爱情之间,我只能选择一样,如果你再这样高调处事,我会……”
    “你会怎么样?!”秦筝横扫一眼,盯着她的眼神就像尼斯湖墨凝似的湖水,透着初冬的寒气,“说啊!你会怎么样?”
    “你知道的……”弦歌压抑在胸口的那股闷气长喘释放,她勒令自己放松下来。
    “你会背弃我?”秦筝的脸色登时冷下来,她的无言在他看来如同默认。他倦极,这似乎只是一场独角戏,从头到尾只有他一人坚持的独角戏。
    弦歌合眼,不忍看他挫败失落的神情,只得微叹一口气:“我也想两全其美……你能不能给我多一分空间?哪怕让我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令事情不会更糟……”
    “我不明白……”秦筝颓然地苦笑,昔日神采奕奕的咖啡色深瞳中晦暗无光,瞳底唯映出弦歌站在一簇簇石楠花丛中的样子,她的表情并不比他轻松,嘴唇抿得薄薄的,欲言又止。他的嗓音苦得发涩,在呼呼风响中犹如未经调试的提琴:“我不明白……你究竟在坚持什么?难道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这样还不够吗?什么天王、什么巨星,这些虚名我不要了!这还不行?”
    “是,不行……”弦歌凝望着脚下连成串的石楠花蕾,用力吸鼻子才能强忍着不让眼眶里的微热溢流出来,“我答应过你妈妈,绝不会成为你事业的绊脚石……”她捂着嘴,似乎用尽全身力气吸进这口气:“我一直在想,你妈妈的死,是不是多多少少也与我有关……”
    秦妈妈死于?重肺部感染后导致的器官衰竭,在这之前,她因为身患肝癌曾进行过换肝手术,为避免肝源的排斥反应,在手术后不得不服用大量药物,身体的免疫系统脆弱得不堪一击,甚至经不起小感冒的折磨。
    而就在a-star破产谣言叫嚣于世的那几天,她却瞒着私人看护独自敲开弦歌的家门。那一夜狂风大雨,玻璃珠子似的雨滴哐哐打在窗玻上,她衣衫尽湿地站在门口,开门见山第一句话就是:“叶小姐,我是专程来找你的,秦筝那孩子并不知道,也请你不要告诉他。”
    弦歌永远忘不了秦妈妈那张在闪电劈照下苍白如纸的脸,她背脊直挺地坐在沙发一侧,面对弦歌拿来的替换衣物视若无睹,只是盯着弦歌的脸,用浑浊的眼珠子上下打量她片刻后,仓然开口:
    “叶小姐,秦筝和你不一样,他不像你含着金钥匙出生,从小衣食无忧。他爸爸在他出世前就死了,从小到大,他只能靠自己,甚至连大学学费也全靠他争取奖学金交清的,我这个妈妈……其实帮不上他什么忙,倒反成了他的拖累。”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眸微垂,颔首微笑时的表情像极秦筝,“我儿子很喜欢你,从他第一次带你来医院看我,我就看出来了……叶小姐,其实我很感激你,我知道你在事业上给了秦筝很大帮助。这几天我看到那些新闻时就一直在犹豫,到底应不应该来找你,可我还是来了……有些话,我们是不是应该开诚布公地说清楚?”
    在弦歌印象中,她曾独自处理各种棘手难题,却从没有一次像那晚那般局促,听秦妈妈委婉而又坚定地说:“作为一个母亲,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出人头地、事业有成,现在他的事业刚刚有一点起色……叶小姐,你能不能保证自己绝不成为他的负担?请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
    之后的话,弦歌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耳边反复交替的只有那句秦妈妈“绝不成为他的负担”,以及半日前某人势在必得的“逼婚宣言”。不是她不够坚强,而是她再坚强也不过空有一层龟壳,在强敌的践踏下,再坚硬的壳也不堪一击。她在心中否认千万次,到最后也不得不承认,她已没有能力再保护秦筝。
    她嘴唇嚅动,喃喃自语,只知道自己点头应允,保证自己“绝不会是负担”。
    之后的事,她时隔几年后才意外知晓,也就是秦妈妈因感冒导致肺部感染,已于几年前辞世。时间距离她们那次谈话不过短短半个月而已。
    她有足够的理由相信,那场要命的感冒源头,正是源于那晚的谈话。
    “然后呢?”秦筝神情漠然,对弦歌的提议无动于衷,“叶弦歌我告诉你,我妈妈的死与你无关!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你在坚持什么。我的事业?”他哼笑:“大经纪人,你是不是太多虑了?我的事业还没有脆弱到会因为一则恋爱的新闻而分崩离析!”
    “可你知不知道,有人会因为这样的新闻不惜一切代价毁了你!让你无法在这个圈子立足!”弦歌泄气地脱口而出,她早该想到,秦筝远比她想象的执拗。
    “谁?!”秦筝冷不丁回头瞪视,多年来兜转波折的原因终在今日窥见冰山一角,“一直在威胁你的人究竟是谁?竟能令你妥协到这个地步?”他钳着她的手腕不放手,执意刨根问底。
    弦歌被迫拧着手臂,几乎是咬着牙痛苦不堪地应答:“秦筝,我已经不是以前的叶弦歌,现在的我,没有能力能确保助你挨过大风大浪!你就听我这一次,好不好?”
    “我要知道是谁!”秦筝意识到自己动作过激,手劲略轻,态度却毫不退让,“我说过,我不需要你在前面冲锋陷阵!”
    “就算告诉你,你又能做什么呢?给我半年时间!接下来你有机会跟三大导演合作,这才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其他不相关的事,全部交给我!”弦歌用力掰开秦筝的手,实在无能为力时竟参照“女子动口不动手”的原则张口就咬,这一口咬进皮肉,秦筝的手腕上立时青紫一圈。
    “叶弦歌你!”他还想追问,摄影助理小展却意外打断两人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气喘吁吁地边跑过来。
    “弦歌姐,boss催了好几次了,你能不能叫秦筝快……”他“快”字堵在嗓子眼,眼光一瞟便看见两人纠缠的双手,当即住口,背着身尴尬地往回走,还不忘把未完的意思说尽,“老板的意思就是让秦筝快点过去……那个……我就不打扰了……”
    周围的气氛如泄了气的皮球,迅速消匿散开。弦歌趁机摆脱秦筝,连连后退几步,“快去吧,朱利安诺已经催了好几次了。有什么事等回国再说。”
    秦筝握拳深吸一口气,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牙印,好气又好笑,眼前的弦歌活像一只警惕的小豹子,张牙舞爪地防备一切外来侵犯,他只得无声妥协,走出好几步才猛然回头冷嘲:“叶弦歌,你爱咬人的坏毛病怎么还不改!”
    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愤而离去,留下弦歌一人孤零零地立身于及膝的草场中,目瞪口呆。
    chapter 10 念尔独何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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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忙碌碌下来又是一夜无眠,秦筝敲开朱利安诺的房门时,弦歌已倒在沙发上沉沉睡去了,房内仅有朱利安诺和两个助手小展和小高还在顽强拼搏。见他进来,几人张口就要问好,却见他嘘了一声,指了指沉睡不醒的弦歌,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直到秦筝抱上弦歌的那一刻,才惊讶地发觉一路上神采奕奕的她不知从何时起发起高烧,浑身火炉般滚烫。依稀间,弦歌隐约记得有人喂她吃药、喝水、替她换上舒适的睡衣,她凭直觉咕哝念出一个名字,也不知对不对,不久后,便是门锁撞合的轻响。她只知房内只剩她一人,再想下去,大脑便如浆糊般混沌不清,四肢仿佛不是她的,沉甸甸地陷入高床软枕的柔软中,她一动不动地睡去。
    待她清醒时,窗帘外已斜射入一地潋滟金芒,夕阳正当头,浓墨重彩的斜阳夕色正铺上她床尾。
    她环顾四周,只在床头发现秦筝留下来的便笺,简明干脆地叫她乖乖留在酒店睡醒直接打电话叫room service送些吃的过来。便笺上压着一个三色药盒,药盒第一层已空,剩下两层显然就是她今天应服用的剂量。
    弦歌摸了摸额头,这高烧来得快,去得也快。她边换衣服边估计这个时间的拍摄进度,一走出酒店大门便径自坐出租车赶往七晷区。
    七晷区的地标就是中心纪念碑,纪念碑的顶端铸造有日晷,七条街道由中心纪念碑呈放射状向外伸展,成就七晷区的标志。弦歌和朱利安诺选中这里作为拍摄场景之一,就是看上这里的部分街道还保留着老式的砖石路面,窄窄的街道两旁是七晷区最具历史风味的红砖建筑。弦歌试着在monmouth街上转了转,心想那样引人注目的以东方面孔为主的摄影组理当很好找,可连问了好几个路人,竟无人见过这附近有摄影组出没。弦歌这才不甘心的相信,她低估了朱利安诺的工作效率。
    踏上灰黑老砖的路面,沿街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常青爬藤攀附红砖,绿影斑斑,藤下便是错落相邻的咖啡店,尽管英国是一个喝茶氛围甚浓的地方,但许多伦敦人会特地到此喝一杯咖啡。monmouth咖啡店在伦敦很有名气,弦歌曾在岑缓羽的推荐下来过几次,每次都傻傻地坐在一旁听岑缓羽与老板侃侃而谈,一来二去就连老板都记住了这个对咖啡极有研究的年轻人,三人喜笑颜开的合照至今仍贴在店墙上。
    此时有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正站在那堵墙前饶有兴趣的盯着照片看,弦歌以为自己错认,走近几步才愕然惊呼:“缓羽?!”
    男人闻声回头,潋滟狭长的丹凤眼笑成一条缝,burberry杏色束腰风衣剪裁合身的衬在他身上,在他咧笑的那一瞬,弦歌脑子里突然蹦出一个诡异的形容词——人面桃花。看惯他西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