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后的手段。你的赢面比他大,大不了一拍两散,输不起的人是他。”
    “……够了,”弦歌冷不丁打断他的话,看似在笑,调子却苦得发涩,“缓羽,以后你不用特意在我面前为秦筝说好话,我再怎么装傻充愣,也始终知道你怎么想的……每次听你说这些的时候,我就觉得自己残忍得没心没肺……”她双手捂着脸,在指缝中轻轻呵气,“今天我和他吵架,不仅是因为工作上的分歧,还有一些别的事……总之,一言难尽。”
    她该怎么说?说这个下午发生的一切……?
    秦筝的低吼穿越下午那束橘色斜阳,在她眼前泼染成一块块破碎的拼图,她努力回想,想起他们从未像那样剑拔弩张的争吵,他在并不宽敞的车内空间里扬手撒下的照片,宛如碎纸机的刀锋,将他们步履维艰的爱情碾成碎末。
    ***** *****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秦筝质问,生生将眼中的温存剥离,看着她时犹见生人。
    “你说什么?”她并不是装傻,只是静静的望着路旁一排枯枝树影,等他下文。
    “需要我提醒你么?”秦筝微微一笑,与她背离相视,他的侧颜染上冬日寒霜,抿成一线的唇平耷着,“好,我提醒你,岑京堂。”
    枝蔓飒飒,在凛冽北风中咯吱震响。
    弦歌抬颌睨着前方,幽幽摘下墨镜,侧望秦筝:“我不知道你听到了什么,也不想去猜谁告诉你这些。事实是,我的确跟岑叔叔谈好了,近日将你的经纪约转到他名下,至于电影约和唱片约,我正在和几家公司接洽,会分别签出去。岑叔叔在这件事上捞不着什么好,唯一有利可图的就是你身上几千万的广告代言,还有10%的抽佣。”她扭身取过后座上的公文包,把未做实的合约捏在手里:“合约还没签,你有机会反悔。”
    “我还真是‘过江卒子’,说弃就弃。”秦筝一动不动,洇开的笑意如利刃刀锋,割在弦歌心口上。她浅笑辩驳:“错了,国际象棋中并没有‘过江卒子’一说,任意一个小兵走到对方阵营的尽头,都会变成‘皇后’,大杀四方。”
    秦筝怅有所思地转视她,将微笑凝在颊边,咖啡瞳眸中折射出她镇定自若的侧脸。他忽而轻笑,莞尔问她:“好,你说岑京堂在这件事上捞不着什么好,以他今时今日的身价,区区千万代言和10%的抽佣提成应该无法满足他的胃口,你用什么说服他?人情牌?就因为他是岑缓羽的二叔?”
    “是,又不是。”她摇摇头,回答远比他想象的直接,“ s&m一直是‘天后宫’,‘一姐’之争连年不断,唯有‘一哥’常年空缺。你过去,那个位置就是你的。”她从车外后视镜内看到街口的大屏幕,顿了顿,又说:“本来打算等你回来再跟你说明一切,现在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了,厉景笙就是当时的幕后指使者,但这并不重要,他虽是s&m的少东,却不能代表s&m。他的爸爸厉东海才是s&m大老板,他们两父子不同,一个是典型的商人,而另一个是偏执的艺术狂,如果他们在生意上的意见能达成共识,当年厉东海也不至于看着自己的儿子落魄在外,也不出手相助。”
    “所以?”秦筝哼笑,恰如其分的优雅微笑将轻蔑和不悦盖过,弦歌要说什么,他已猜得八九不离十,只是耐着性子听她把话说完。
    弦歌斜睨他一眼,不动声色继续解释:“因为生意上的竞争,厉东海不喜欢我,非常不喜欢。但他喜欢你,他非常清楚你的价值。所以,你一旦签入s&m,就是他旗下最大一棵摇钱树,他不会容忍他的儿子毁了这棵树,简单地说,你加入s&m后,怎么平息这场风波,就是他们自家的事了。最坏的结果,无非就是牺牲我的伯父伯母,告他们诽谤造谣。”
    “你就不怕他们两父子唱双簧,把我卖了?”
    气氛诡异。弦歌隐觉得秦筝心下还有一座火山在蠢蠢欲动,转签之事并不是全部的导火索。可她还是照实答了:“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把你的经纪约给岑叔叔,再将电影约和唱片约单独签给别家的原因。你总不至于完全受制于人。”
    “你这么相信岑京堂,说白了,是你更相信岑缓羽!”
    chapter 11 吾宁爱与憎(3)
    轰!火山爆发。
    弦歌站在火山脚仰望喷涌不断的岩浆将自己掩埋,她的唇颤了颤,讳莫高深地冷笑:“说了半天,这句话才是重点。”她阖眼深吸一口气,按下车窗,任呼呼冷风鱼贯涌入车内。她在风中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冽如霜,寒如冰:“是我错了,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以为你替你扛下一切就是为你好,其实不是。我做了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凝视着秦筝怒意未泄的脸,自嘲地笑:“秦筝,你已经不再信任我,对不对?”
    “我信,”秦筝脱口而出,表情却不见得比她轻松多少,他从怀里取出几张薄薄的照片,丢在车窗前台,“我也想相信……在看到这些照片以前,我也想相信你说‘je t’aimais,t’aime et t’aimerai!’可是,你敢扪心自问,岑缓羽对你而言只是青梅竹马吗?!他的病情并没有严重到需要你连夜赶回来……”他张了张嘴,冷风灌进他的嗓子眼,剩下的话被冻凝在胸口,他强迫自己扭过头去望着窗外:“弦歌,你不该骗我!”
    照片在车窗前台上晃了晃,迎着风纷纷散落。弦歌伸手接住其中一张,只瞥了一眼便再度沉默。她仿被圈圈树藤缠缚在树干上,上一次勒紧树藤的是厉景笙,这次却换成了秦筝。她无声地笑了笑,与秦筝各顾两旁,互不相望。她正对着西方斜阳,刺眼的阳光直射她的眼,她强睁着眼皮,任强光逼出她眼眶里的泪,若非如此,她决计哭不出来。
    “看来,我离开伦敦这几天,确实有人找过你,还跟你说了些什么,并且句句说中要害。”她将照片丢在一边,抬手用力将那份经纪合同撕成两半,再一点点撕成碎末,紧拽在掌心。
    照片散落在她脚下,情景竟如此熟悉。只是上次威胁她的是她最痛恨的人,这次质疑她的却是她最爱的人。影像中的背景是几年前的因弗尼斯,她在葳蕤灌木前做了一个剪刀手,露出身后尼斯湖的指示牌,岑缓羽一脸坏笑的在她后脑勺伸出两个“耳朵”,画面诙谐成趣。右下角的日期标明是四年前,她独走英国期间。
    “macbackpackers……”秦筝冷不丁开口,吐出一个单词后兀自言语,“你说过,岑缓羽对生活品质要求很高,这种低廉的macbackpackers旅行团,他绝对看不上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陪你去了,你第一次去因弗尼斯、去尼斯湖,并不是在英国念大学的时候,而是过去的六年间。你也不是一个人去,那六年,岑缓羽一直陪着你,甚至委屈自己去迁就你的兴趣,参加macbackpackers风餐露宿。”他轻呵一口气,白蒙蒙的热气在冷风中一下散开,他嘶哑低沉的嗓音在鹤唳风声中犹如利锯,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解释吧,我想听你的解释。”
    弦歌嘴唇嚅动,刚要说什么,手机再次响铃,她瞟了瞟来电显示,不得不强挤出神采奕奕的笑颜按下通话键,嘴里迸出连串的美式英文,连半点牛津音都听不出。秦筝目睹她极快的状态变化,苦笑着撇撇嘴角,直等她放下电话,酝酿片刻后开始解释。
    纵使,解释都如此苍白……
    “如果我说我爱的是你,只把缓羽当成亲人,你信么?”弦歌哼笑吐气。她知道,他不信。“我们两家关系很好,这是我认识你时你就知道的。我和他认识几十年,照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和他彻底划清界限,你才不会再怀疑我们之间有什么超越友谊的情感存在?这不可能,我也不会这么做!”弦歌重重呼气,说得斩钉截铁,“你只有两个选择,一,相信我;二,继续怀疑我。参加macbackpackers旅行团的事,是我有意瞒着你,为的就是不想像现在这样为这种事和你争执。我和缓羽去因弗尼斯是事实,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也是事实。你非要我在你们两个之间选一个,就好比我逼你回答‘如果我和你妈妈一起溺水,你先救哪一个’,不如我先问你,如果你妈妈还在世,这个问题你要怎么回答?救我,还是救你妈妈?”
    “……你们俩都会游泳,不需要我救。”秦筝的脸色一时变得极难看,他倒是忘了,和弦歌辩论,他从没赢过。
    弦歌亦笑了,弯腰把照片捡起来揣进包里,答:“你也知道,这种选择题还有第三、第四、第五六七个答案,却偏偏要我在你给出的两个答案中两难抉择。我选择缓羽,就是不爱你,我选择你,就必须和缓羽绝交。你觉得,这样的选择有意义么?”
    秦筝被堵得哑口无言,下颌曲线绷紧如琴弦,仿佛轻轻一弹便会裂断。弦歌抬腕看时间,语速越发飞快:“秦筝,你不止一次的说过,你愿意放弃事业和我在一起。说实话,我很感动,但这种感动只会放在心里。我们俩都不是小孩子了,年轻时海誓山盟说这种话也就罢了,都走到今天还拿放弃事业来成就爱情,我会觉得自己无能。我不是那种被困在高墙内等待王子营救的纤弱公主,我退缩过、犹豫过、逃避过,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欺负到我头上来的人,我自会以牙还牙、以?还眼!”
    弦歌打开车门,半个身子已探出车外,回首时口吻强硬坚决:“我已经猜到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又是谁给你这些照片,我想不到的是,你会为不相关的人所说的话来怀疑我。缓羽说得没错,是我之前的态度令你不安,我有错。但我今天已经表明态度了,选择一还是选择二,你自己考虑吧!我约了人,先走了。”
    车门砰声紧闭,将他二人隔离在静闹不同的两个空间里,他探头看她衣袂翻涌,步履轻盈的躲过疾涌的车流,穿到对面的马路,头也不回。
    人行道上的盲道坑坑洼洼,弦歌的鞋跟一高一低踩在上面,一不小心崴脚跌在地上,扑了一身碎雪。回眸时,街口对面那辆红色minicooper已启动驶离。她掌心被擦伤一块皮,嫩肉渗着血丝紧贴在雪地里,冻刺的疼直穿入她五脏六腑。一辆银色benz缓缓在她一旁的路边停下,厉景笙一身白衣雅素蹲在她身前,笑眯眯地冲她伸出手:“如何?对我自唱自导自演的戏码有何评价?秦筝现在一定气极了吧?也对,他向来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我早说过,你们不适合……”
    一捧雪冷冷地拂上厉景笙的脸,下一秒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掴响,弦歌自拂衣袖站起来,凌驾在他头顶瞪他:“厉景笙,你说过我很快就有机会‘当众’令你难堪,你倒挺有先见之明!”她捡起遗落在一旁的手提包,用力拍去上面的融雪,一字一顿问得咬牙切齿:“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足以令厉大导演垂青多年,仍不变执念!你索性直说吧,你大费周章究竟想做什么?!”
    厉景笙仰头看她,笑不自禁,倒也不气,只拍拍裤腿站起来,做了一个“请”字手势,指向停在路旁的benz:“想知道?那就上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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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绝好的铁观音弥开淡淡茶香,厉景笙一袭白衣跪坐在屏风前,云淡风轻地用茶盏拨开淡香清茶,一抬手,洗过新茶倒入弦歌面前的紫砂杯里,微微一笑,示意她品尝。
    “我不喝茶。”她推开杯子,微眯着眼沉下气来,“你不说,我就先问了。是谁?你派谁去挑拨秦筝?”
    “你猜?”厉景笙摘下眼镜,从兜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镜片,“猜错了,就喝了这杯茶。”
    弦歌噤声,一言不发举起茶杯牛饮,“咯噔”一声将杯子重重置在桌上:“别说了,我不想知道。”
    厉景笙挑起眼角睨着她笑:“除了爱情,还有很多诱惑能令人冲昏头。当然,有爱情这种催化剂就更好了。这么说……你应该知道答案了?”
    弦歌望着他冷笑,“别告诉我,你是被爱情冲昏了头,才大费周章的做了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