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趣也不过如此了。
    和和美美的用了早饭,方代儒得知孟情纳涵二人要去庙里烧香,为纳涵肚子里的孩子祈福,恐怕得在庙里用了斋饭才得回转,陪囡囡逛街,就只有方代儒一人了。
    备了马车,在侍卫的护送下,孟情纳涵直接入了寺庙后院,方代儒则与二人在街口分手,径自带着女儿很是悠闲的随意行走。
    平素囡囡多是在家里学习,上街的日子很少,加之这里本就没有江南和安京一带繁华,不到赶集或是庙会,街上也没什么热闹可瞧。
    “爹爹,那儿有卖虾丸的,囡囡要吃。”
    小丫头早饭就喝了两口豆粥,看来是一早就打算好了,留着小肚子装零食的。
    海城临海,市集上也多是海鲜和一些海里的小玩意儿,囡囡还是第一次逛海城的庙会,瞧见了这些稀奇古怪的小东西,个个都舍不得放手。
    从市集的东头逛到西头,天色已临近正午,囡囡的身子虽然好了很多,可惜失去的元气却是短时间补不回来的,今儿的运动量已是有些大了,方代儒眉头微紧,上前抱起满头大汗还乐不思蜀的囡囡。
    “好了,乖囡囡,爹带你去用中饭,完了咱们就回家,你还得午睡。”
    看着西市攒动的人头,囡囡不由得撅起小嘴,满心不乐意。
    “乖,宝贝儿,爹爹答应下次再带你出来逛好不好?别让你娘又担心了。”
    听到爹提起娘,囡囡不由得小小声的叹气。自打上次她出事,娘就把她看得跟什么似的,家里的围墙三天两头就有人负责巡视,就怕她又钻狗洞溜出去。
    刚窝在爹的怀里准备进酒楼,囡囡突地扯扯她爹衣袖。
    “爹,你看,那个小哥哥好可怜。”
    顺着女儿的手指看过去,一个半大小子正怒目握拳的面对一大汗。典型的流氓在欺负弱小,方代儒本不愿去管,天下这么大,他要是个个都管,就别想做正事儿了。
    “爹,那小哥哥背后好像还有个小孩子。”
    凝神一瞧,果然,那孩子不过一岁的样子,被张布巾裹着放在地上,依依呀呀的自得其乐,丝毫不懂得为他的小哥哥担心。
    “小子,大爷早告诉你了,你家的东西别想放到市集上来,除非你那死鬼老爹同意将你娘休了。”
    方代儒闻言一愣怔,这是什么道理?
    旁边的小二眼尖,又懂得察言观色。方代儒在海城可是大爷级的人物,他只愁找不到机会巴结,见方代儒微显疑惑之色,当即凑上前去低声解释。
    “方大爷,您是不知。这小子的爹头两年在出海的时候遇着风浪,被砸断了腿,虽救回条命,可惜没了下海的能力,家里也就每况日下了。他娘早前是海城出名的美人,不知怎的看上了他爹,死活要嫁给对方,还为此跟家里断了关系,在她男人受伤后也不离不弃,每日接了活计挣些零星银子给她男人看病。说起来这小子也能干,才十岁就能跟着出海捕鱼,天生神力。照说他家再挨上几年,等这小子长大,自然就轻松了。可惜半年前他娘外出时被新来的知县老爷给瞧上了,非要弄去做妾室。他娘死活不从,这不,那老爷明的不敢出手,背地里只好使绊子下阴手。”
    本来这话是不能乱传的,只是方代儒是什么人,就是知县老爷也得让着三分,小二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囡囡虽然年纪小,可在皇宫里那么一遭,懂事也懂得早,听了小二的话,同情心顿时上涌。
    “爹,帮帮那个小哥哥好不好?”
    方代儒面上有些不豫,为这事儿和知县杠上,只怕平白填堵,可这又是宝贝女儿的要求,若是不听,又担心伤了女儿的心。
    沉吟片刻,方代儒唤来身边的侍卫,让其去将那小子带过来。
    得知爹爹肯插手,囡囡立时笑开了颜,方代儒见得女儿的灿烂笑容,心上一轻,暗忖,只要女儿开心,小小知县又有何惧,大不了,抽刀断水罢了。
    没多会儿,侍卫带了那小子过来,同来的还有小子手中抱着的孩子。
    站得近了,方代儒细细打量了那小子一番,果然容貌清奇,表情中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沉稳,瞧得久了,还能隐隐见到一丝深藏的傲气。方代儒一笑,这小子看来还是个可造之才,也不枉他女儿的好意了。
    随意问询了几句,末了方代儒突然问道:“你可愿到我手下做事?你已经十四了,年纪也不算小,合该为你家里考虑考虑,只要你愿意,我定然能保你家人无虞。”
    “小哥哥,答应我爹爹吧,我爹爹人很好的,能救你娘的。”一旁的囡囡生怕对方反对,一个劲的劝说那小子答应下来。
    “你真的能救我爹娘出来?他们今天被抓到衙门去了,那狗知县诬蔑我爹娘偷了人钱财。我爹娘是决计不会做这等事情的。”
    方代儒也不答话,自叫了人来,低声吩咐了几句,又转过头好整以暇的看着那小子。
    “你且先带着你弟弟坐下,我是不是能做到,你等会儿便知。”
    说完也不去理睬对方,转而好声好气的哄劝女儿吃饭。
    性命垂危
    “娘,娘,姑姑,告诉你们哦,囡囡今天帮了个小哥哥呢。”
    小丫头睡眼惺忪的被抱进花厅,朦胧中瞄见娘的身形,一下子精神来了,很得瑟的跟她娘表功。
    孟情一愣,眉间一紧,不悦的看向方代儒,“怎么回事?不是说用了中饭就回来吗,怎拖到这个时候?我正想叫人前去找你们呢。”
    说罢接过女儿,拭去女儿额上的薄汗,轻摇团扇给她降暑气。
    “现在虽说是夏末了,可天还是热得难受,囡囡身体虚,大夫说过要静养的。”
    “无妨的,我怎会不知这点,刚才是带着囡囡在酒楼多坐了一会儿,她在回府的路上睡着了,我抱着才出汗的。”方代儒不气不恼,接过妹妹递来的凉茶一口喝下。
    “娘,你听我说嘛。”囡囡见娘又不高兴了,生怕她迁怒爹爹不许爹爹过来看她,小心肝一阵乱颤,强拉着孟情往其他话题上绕。
    见着娘亲的眼看向自己了,小丫头赶紧将中午发生的事儿有条不紊的说了一遍。
    “你是说你央你爹爹救了那孩子一家?那他们现在在哪里?”
    “爹爹让吴伯伯陪着他们回去收拾行李了,说让他们搬到咱们后院暂住。”
    看见孟情继续蹙起眉头,方代儒放下手中茶盏,微笑着开口解释:“那家人很不错,既然出手救了他们,便好人做到底吧,也算是为囡囡积德。你知道的,如果我不管他们,他们的下场跟我不出手没差别。再说了,我看了看那小子,机灵有骨气,你手下的产业也该培养些人才起来,这小子是个不错的苗子。”
    听到方代儒的话,孟情又想了片刻才点头默许。她信任方代儒的眼光,既然他都说是个苗子,那定然不会差的。
    关于那家人的安排,自有管家去操心,孟情既然同意收留他们,他们也就算是秋宅的半个下人了,是短期雇佣,按月付薪水的那种。
    这件事并没有往孟情的心里去,在她看来,知县是万万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她的,毕竟,她身后可是本朝第一将军在撑腰。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在初秋的某一天,皇帝大诏天下,北明王终不敌天命所归含恨而终,而这里面秋家起了一定的功劳。诏书上写明,秋家平乱有功,封侯拜将世代镇守北疆,但北方军权则一分为二,皇家发下虎符令之后,北方大军才能调动,否则就是叛国。
    秋家的那位大将军也天下闻了名,乃秋秉染是也,至于侯爵的位置,封侯的不是秋家嫡系子孙,反而是一直隐忍的秋秉文。有消息传来,这次平叛中,秋家也是一夜间血流成河,嫡系不嫡系,自有胜者说了算。
    孟情得闻此消息,呆立在花园中整整一天。若说天下间还有能知晓秋秉文心思的,非她莫属。只是,理想和现实,总是不那么契合的,有时候,不完美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完美。
    秋秉文的心很冷情,在必要的时候,他能含笑收割族人的性命,这一点,是大多数人都做不到的。名声之于此人来说,那就是天边的浮云,权利和掌控力,才是他看重的。
    孟情长立花间,方代儒在月门那儿也看了她一天,心终究是惶恐的,原本以为滴水石穿,可没料到对手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他的幸福,只在她一念之间。
    封侯的不仅是秋家,苏五月更是被封为安平侯,连带孟情也受封为昌平郡主。一时间,可谓皇恩浩荡,满朝皆震。
    苏五月这个人物,本是朝廷极力想压制的,只可惜时机不对,不但没能消减他的兵权,反而不得不依靠其保全大好江山,也是苏五月不屑于皇位,否则只需趁虚而入,这江山就得换姓了。
    受封是需要去安京的,孟情对着朝廷来的人一阵冷笑,最后吐句“民女身体欠安,怕惹了圣颜不悦,还是免了吧”。
    这话乃是大不敬,可惜孟情将时局瞧得清晰无比,加之恼恨皇家的无情无义,哪里有旁人受封时受宠若惊的感觉,只觉这朝廷手段贫瘠得可以,当真以为个个人都爱这虚名么。
    苏五月对孟情这个女儿宠得上了天,面对求援的官员只淡淡笑:“她不愿就算了,不需强求。”
    连皇帝在得知此消息后,也只能长叹一声就此作罢,于是,这件事意外的奠定了孟情一时无二的地位。
    有些人总是势利的,先前孟情在海城的时候,看她笑话的人不少,可这会儿,个个削尖了脑袋都想寻个由头去拜访她,哪怕是坐片刻就走,在那些不得其门而入的人面前,也能昂着头说话。
    “孟情,你倒是想个法子,再这样下去,我看生意也不必做了,每天应付这些人都能要了我的命。”
    方代儒第一次有了满心满腹的怒气,临近秋获,全年的收入就看这短短两三个月了,他方家自打和朝廷撇清了关系,便是一门心思拓展商路,这会儿却因为孟情的关系,无端端被困在屋里哪儿都去不成,这焦急起来让方代儒下颌都起了两三个泡。
    “这些人到底在发什么疯啊?天天候在屋子前,拜帖都那么厚一叠了,我不过一个妇道人家,拜访我有什么用啊。”
    孟情也是不喜得很,最近管家说,连家里丫头上个街都有人找关系塞帖子,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两人相对坐着皆一副烦恼的模样,正这时,丫头来报,五小姐纳涵早产了。
    惊闻这消息,孟情率先反应过来,让丫头赶紧去请早就联系好的稳婆,再让武叔去怀安堂将大夫接来以备不测。来到纳涵住的厢房处,有经验的婆子们已自动自发的开始了忙碌。连前段时间救下的那家人的妇人,也闻讯赶来帮手。
    纳涵肚子里这孩子刚满7个月,在现代社会还有很大几率存活,可放医疗落后的古代,通常早产会造成一尸两命的悲惨结局。
    孟情虽生过孩子,可其本质上还是个毫无经验的人,此刻也只能跟方代儒一起在门外向诸天神佛祈求纳涵母子平安。
    血水一盆盆的端出来,纳涵的声音也从先前的高昂转为若久才低吼一声,孟情双眼含泪倚立在廊柱边上,瑟瑟发抖。
    “没事儿的,别担心,纳涵人好又善良,老天爷不会这么无情的。”
    方代儒终是忍不住心疼,伸手拥了孟情入怀,只是松松的搂着,轻轻拍打她的肩背同时低声安慰。
    漫长的近四个时辰过去,房间里传来微弱的婴儿哭啼声,稳婆用红绸裹了放到纳涵身边,而纳涵此时几近油尽灯枯。
    “方大爷,夫人,秋夫人生了个儿子,孩子很平安,只是这产妇,恐怕需要大夫好好瞧瞧。”
    稳婆领了赏银退下,方代儒拥着腿脚已无力的孟情入了房间。大夫正给纳涵诊脉,良久,摇摇头长叹一声,孟情眼前一黑差点晕厥过去。
    “大夫,我妹妹到底如何了?”
    “方大爷,令妹早产加难产,身体受损严重,老夫也只能尽力而为了。”
    便是坚强如方代儒,此刻也不禁浑身冰凉,一颗心无下限的落入深渊中去。
    “大哥,情姐姐。”纳涵艰难的睁开眼,惨白的脸上勉力拉开些微弧度,“大哥,孩子,孩子好吗?”
    “纳涵,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孩子很好,现在乳娘正带着。等你精神好些了,再抱来给你瞧好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