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心有所求,必有所患。
他看得到结果,生死从容,将一切算定谋定此身无畏,却只怕有那么一天,她所求所愿,毕竟伤痛。
欲要护,偏偏无从护起,江山天下,护得了人,却如何护得那颗凝雪透冰玲珑心?
淡淡笑容未变,眉心却不由自主地收紧,胸口隐约地窒痛未及防范,一声咳嗽冲口而出。子娆蓦地抬头,见他脸色发白,只道他是真的动了怒,愣住,慌忙道:“子昊,真的是我错,你别……”
话音未落,被他抬手止住。
子昊一合目,强抑下那股不适,眼底一丝莫名的疲惫与厌倦亦在短短瞬间尽数掩入了深沉无底的平静。睁开眼时,却不再看她,只淡淡道了几个字:“下不为例。”起身而去。
少原君府,重门朱墙灯如火,照见雕楼华台,殿宇连绵,堂皇不似人间。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稳稳停下,善齐翻身下马,上前请道:“姑娘,可以下车了。”
绣帘掀动,玉指如葱,精美的凤蝶穿花垂玉步摇颤悠悠轻晃在乌发之侧,款款动人,车中美人移步,袅娜而下,扶了小鬟的手对一路护送的侍卫们转眸流笑,往府中媚行而去。
每每奉命行事,善齐已是不止一次去半月阁接这美姬入府,如今走在她身畔,一阵阵似花非花,似露非露的幽香飘过君府美苑月下长廊,有意无意荡漾在鼻尖眼底,仍叫人一时心猿意马。
穿花拂帘,半弯新月照见媚影扶疏,白姝儿对皇非起居之处极是熟悉,人未入内,笑语已娇软传至:“好香的酒气,公子今夜怎么这么有雅兴,得了什么好酒要姝儿来陪?”
室中一张宽大舒适的雕花香榻,皇非手把晶盏斜靠其上,一身锦丝单衣雪色流逸,如玉如月的料子衬着金丝玉带随意束起的黑发,不输王服缨冠的风华。听得白姝儿进来,目光未离开面前的棋盘,一枚棋子“嗒”地落入局中,懒懒笑道:“来得这般迟,先罚酒三杯再说。”
白姝儿媚婉抬眸,忽而见到两旁站着执壶捧杯的女子,面色隐约一变,却立刻转出笑容:“三杯酒下去,姝儿便要醉得不省人事了,岂不扫了公子的兴?不如先让姝儿替公子斟酒赔罪。”抬手自旁取了玉壶,目光掠去:“哟!公子府中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这容貌身段,可真真招人怜爱呢!”
皇非一抬头,伸手揽了她过来:“紫衣的叫拢月,原是宫中女吏,本君喜欢她害羞时的模样,昨日向王后讨了入府。绛衣的叫召玉,却是大王赐下的,原本还有一人,不过回来路上凑巧被左营禹将军看中了,本君欠禹将军一顿酒忘了还,只好忍痛割爱。”
白姝儿陪他饮一杯酒,眼角斜斜扫向两个女子,含嗔流怨地道:“怪不得公子一连几日都不去半月阁,原来家中另有了新欢。”
皇非低头看她,兴味十足:“新欢不如旧爱,来,帮我看看这盘棋。”
白姝儿就势偎在他身旁,端详那棋局,看来看去,却只摇头:“楚都谁人不知公子棋艺非凡,姝儿哪有能耐解公子的局?公子莫要难为人家了。”
皇非目光在她脸上一转,悠然以指叩案:“此番你可猜错了,这棋局是别人设了要我解的,很有些意思。我是在想,就此赶尽杀绝呢,还是再玩几手解解闷,一时间竟有些拿不定主意。”
白姝儿将眼梢媚媚地掠他,软语动人:“要姝儿说,怎么都一样,反正都逃不出公子的手心嘛!”
皇非仰首而笑:“哈哈,说得好!”此时忽听外面善齐禀道:“公子,北边来信。”
“拿进来吧。”皇非松开白姝儿,步到门口。白姝儿迅速和侍立在旁的召玉对视一眼,目含疑问,却碍于屋里还有拢月在,一时不方便说话。透过锦绣画屏只见皇非接过善齐奉上的一卷密信,拆看之后转身进来,随手放在书案上,就着砚中香墨抽纸润笔,三言两语写罢回信,重新封在密卷中:“即刻送回,不得有误。”
善齐领命而去,皇非挥手令拢月和召玉一并退出,闲雅踱步至榻前,一边打量灯下的白姝儿:“酒色新霞上玉肌,几日不见,越发迷人了。”
白姝儿软袖一飘,一双玉臂水蛇般缠住他脖颈,盈烟锁媚的眼中春色横生:“比你新得的人儿怎样?”
“你说呢?”酒盏掷开,皇非反手拥她在榻,半醉半醒的目光,却似一眼便看尽那轻娟薄纱里诱人的妖曼,柔软的蛇腰纠缠上来,女子细细娇喘,恰到好处地迎合、辗转、挑逗……
锦帐飘垂,金灯玉影照画屏,一室暖浪,云雨浮香。
“公子。”白姝儿柔若无骨地依在皇非肩头,皇非微阖着眼靠于枕上,抚弄着她滑腻的香肩,丝衣半敞,更衬得姿容风流。
“唔。”
“听说西山寺有两株异种雪昙,每逢朔月花开,香怡灵台,美奂绝伦。姝儿一直想去观赏,却都没有机会。”
但凡得尽欢爱,女人总会适时提出些小小的要求,皇非见得多了,懒怠抬眸:“这有何难?你若喜欢,明日我便命西山寺主持将那两盆花送去半月阁。”
“公子!”白姝儿急嗔道:“雪昙花乃是佛前圣品,姝儿哪敢如此亵渎,但求一观足矣。只是夜黑路远,总难成行,不知今晚公子可有兴致?”
妙目盈盈诱他,殷殷相待。皇非俊眸泛笑愈见深味,忽然扬声吩咐:“善齐,备车马,本君今晚陪白姑娘夜游西山寺。”
府中御者侍卫一阵忙乱,片刻之后,白姝儿随少原君登车而去,临去前对随后侍奉恭送的召玉丢下了暗暗一瞥。
金月如钩,花木影深。赫连侯府中灯火未熄,一道人影越过回廊,闪身入室。
“侯爷!”
赫连羿人抬头,看清来人面目,顿时起身:“是你!”
灯影下,原在少原君府的侍女召玉一身夜行黑衣,身段窈窕纤美,曾受过特殊训练的微笑端雅中不失柔丽,举手投足别具风韵,足以让任何男人为之心动。她看得无人,上前对赫连羿人拜下:“召玉恭喜侯爷!”
赫连羿人皱眉道:“今日得知你和青屏两人被大王赐给了皇非,不能随侍君侧,本候正为此心忧,何喜之有?”
召玉眼中荡过一笑,自怀中取出一折密信:“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皇非生性风流,这次虽无意中破坏了我们原先的计划,使我和青屏无法接近大王,但堂主却棋高一着,侯爷看过这个,想必便会转忧为喜了。”
赫连羿人展信而阅,金纸墨书,笔锋峥嵘,上面赫然竟是宣王与少原君的密约。
?
归离 上卷 第四十二章 及笄典礼
章节字数:6930 更新时间:09-06-04 23:08
瑶池连仙宇,人间楚王宫,楚宫三千殿,最美乐瑶宫。
被选作含夕公主行笄礼,招待诸国宾客的乐瑶宫建在沅水与楚江交汇而成的一泊内湖之上,二水溶溶,三十里清湖如镜,其上以渐芳台为中心修造一十八座精巧水阁。一阁一天地,一步一美景,雕花彩石铺成的浮桥缦回相连,飞檐高低错落有致,当中繁花照水,次第当风盛放,若自高处望下,琼楼涟碧水,玉阙落芳华,湖中倒影层光叠玉,恰如一朵艳丽鲜花绽开在澹澹波光之上,美不胜收,渐芳台便也因此而得名。
千回百转,精雕细刻,浮桥却只为看,往来水阁之间的宫人侍女从来都是泛舟而行。大典那日,彩衣宫女引棹踏舟,以玉盘盛托了新鲜采摘的奇花异卉送入阁中,并置美酒珍果待客,诸国王侯锦衣华冠,扈从如云,每有到者都红衣使者引领至一处水阁,招待周到。
渐芳台上更是装饰一新,当中以整块翡玉砌成祭天礼台,朱红之色烈烈,象征着楚国宗室血统的朱雀神鸟在阳光下振翼欲翔,与当空雍容的王旗相互呼应,四周五色羽旌簇拥招展,煌然不可逼视。台前琼阶,台下御道,皆尽香花从簇,倾珠铺玉,举目望处灿灿生辉,令人疑是那湖中粼粼波光漫艳其上,仅为一国公主及笄之礼,着实是奢华铺张到了极点。
为方便观礼,四面水阁前的帘幔都早已用金钩挂起,但只有渐芳台北面一处小榭四面垂帘,轻纱飘荡之下,令人只见得依稀人影,却看不清其中情形,大异于其他观礼之处。
在此伺候的两名侍女乃是含夕公主身边小小心腹,知道里面是公主极为重要的客人,奉了命不得轻易打扰,只在外面奉命待召,而那客人,也冷淡得很。说冷淡,却又似乎不是,为他引路时他对她们点头微笑,容色温雅恍若静川明波,但偏偏就是让人觉得疏离。那种若有若无的疏离,仿佛在一人与众生之间划出不可逾越的鸿沟,咫尺相隔,两个世界,叫人除了安静地看他独自前行,做不出任何的回应。
于是便那样屏息静气地关上门,退出,临窗而立的便只余了子昊一人。他透过幕帘飘逸的光影遥望渐芳台,将各处风景尽收眼底,分毫不漏,离典礼开始还有些时间,他闭目沉思一会儿,返身向外走去。
阁中并无闲杂人等,隔着花厅,是对称而建的同样一间雅室,他在门前停住,叩门而入,里面一人布衣灰袍,颌下飘髯,一身冷傲之气自那旷逸的身形之中显露无遗。
“子昊见过王叔。”淡淡一声施礼。仲晏子似乎对他的出现并无太多惊讶,虽十余年避退江湖,但曾经朝堂上周旋谋划,猜度人心自是驾轻就熟,刚才子娆那丫头突然出现,邀了老道士去寻酒喝,他便知其后必有因由,果然来的,便是当今东帝。
却不回身,仍是稳坐案前看着窗外的情景,语气似慨似嘲:“你好手段,轻而易举,便令楚国这场盛典先减了三分声势。”
外面位于渐芳台右侧,楚王御座之旁的一处座席,人来人往似比其他地方热闹不少,一眼望去格外醒目。
今日一早,帝都王令遍传九域,正式晋封且兰公主为九夷国女王,封城赐地,恩赏甚厚。未贺含夕及笄,先贺且兰封王,九夷族声势不同昔日,隐然直追楚穆,诸国纷纷具礼前来,以示友好,而且兰的座席也由原来下首一点,改为与宣王对席的尊位,而此处,原本是为穆国太子御预留的席位。
太子御一行至沣水边境忽因国中急事返程,最终未能至楚,代为出席大典的乃是三公子玄殇。长街一战,穆国三公子声名鹊起引人注目,如今太子御无故缺席,少原君亲自相陪,诸国政要难免察觉风吹草动,前往他处结交之人也是络绎不绝,成为场中另一热闹所在。
苏陵的坐席与夜玄殇紧邻,一直对他颇为留意。入眼一抹独特的笑容,周全而得体的礼数,英武的身姿在那身暗纹玄袍的衬托下倨傲却不凌人,恰到好处地冲淡了目中冷冷的嘲讽,只见令人畅怀的豪爽之气,更甚至,连与赫连羿人都是把臂相谈,言笑甚欢,而赫连羿人竟也一反常态,对这杀子仇人似乎全然不计前嫌。
眼观耳闻,苏陵虽应付着身前来来往往的客人,却并未忽略赫连羿人临走前在夜玄殇肩头拍了一拍,而夜玄殇,有意无意地向侧闪让,随即便和身旁少原君迅速交换了目光。心中一个念头闪过,不由暗叹,主人说得没错,这位三公子果然不简单啊。
商容做事一向十分利落,两天前在沣水边界,太子御车驾遭遇刺客袭击,随行护卫死伤大半,太子御本人中箭负伤,在亲卫拼死保护下退回穆国境内,这便是他未能出席此次庆典的真正理由。
为防他国趁机生事,这一变故太子御对外秘而不宣,但却不会不通知赫连羿人。刺客能如此准确地掌握车驾所走的路线,选中险要地点动手,一击之后全身撤退,半分踪迹不留。这样严密的组织能力,加上诡异难当的身手,绝非普通来由,但,却查不到任何头绪。
赫连羿人所怀疑的,是少原君府。
太子御乃是穆国数一数二的剑术高手,纵处于被突袭的劣势之下,对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