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舅接了个活,他们合我大叔都在一处吃绿豆汤呢,吃完了要一齐去瞧。今日只得我们两个在家,娘子。咱们不是不是……嗯?”
姚滴珠闭着眼睛倒在他怀里,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他生得俊俏些就好了,若是他会吟诗做对就好了……然这些不足之叹,只过得一会就淹没在罗中书温柔地亲吻里、多情地抚摸中。她发出快乐的呻吟,伸出雪白地胳膊。紧紧的抱着罗中书紧绷绷的背。得到娘子的回应,罗中书越发的快乐,觉得身下地椅子轻轻击打板壁的咚咚声。都极是动听。
过了许久云消雨歇,姚滴珠小睡了一会起来。推推罗中书还在酣睡。她唤使女进来,洗了澡换了衣裳。听见卧房里还有呼噜声,心中一动,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瞧瞧小梅的铺子,看看是什么样一个情形。她走到镜子边挽起头发,插上两枝红榴花,自觉容颜比那花还要娇艳些,又取了西洋香花露洒在身上,香喷喷的出门。那横巷却是她从前常走的,滴珠扶着一个才留头的小丫头站在巷口,朝左看去,王家大门口那个不是王老太爷?却像是从前还要黑瘦。朝右看去,正好瞧见一群罗家人向码头走去,只有小梅一个站在一间小铺子门口相送。姚滴珠等那群人上了般,慢慢走到小梅跟前,对低头扫地的小梅道:“小梅。”
小梅还不曾抬头,外边一个油腔滑调的声音喊道:“哎哟哟,这是谁家的小娘子儿?”
她两个一齐回头,却是一个京城打扮地书生,带着几个奴仆,一双眼睛只在姚滴珠脸上,胸上打转。姚滴珠红了脸,那书生越发得了意,上前拉着姚滴珠的手道:“小娘子,方才合谁睡过了?”
小梅的扫把吧答一声掉到台阶下。跟那个小丫头一样,嘴巴张地多大。那书生一边摸姚滴珠的玉手,一边笑道:“小娘子,你是哪个院子地?”
姚滴珠涨红了脸,甩了他一巴掌,因前门叫他挡住了,就朝后边逃去。小梅惊叫道:“表嫂小心。”
那书生原是捞着姚滴珠地纱衫,听得这声“表嫂”却像是个良家,一惊之下用力,姚滴珠的衣袖就叫他撕了下来。调戏良家妇人终是不大好,眼看小梅举着斧头冲上来,那书生抱着头冲出去。小梅快手快脚关了铺子门,走到后边寻姚滴珠,道:“罗夫人,你要出门也当带两个管家地。”
姚滴珠摸着光秃秃的袖子,又羞又怕,道:“我哪里晓得会这样。只有几步路,所以穿插着家常衣裳就出来了。”
小梅打量她这一身,也不晓得是姚小姐自家买的还是罗中书与她买的,里边是大红的主腰,外边纱衫是银红的,比平常的料子还要透还要亮,下边都不曾系裙,只一条白纱裤,偏她头发又是挽一半散一半的,还插着两枝花,实不是个良家模样,也难怪方才那个书生调戏她。小梅叹了一口气,不想说她,冷冰冰道:“我的衣裳你穿不下,叫你使女回去与你取去。”姚滴珠打发走了小丫头,看看这里只小梅一个,也不顾不得刚才害臊,上前拉着小梅的手,道:“小梅,你自有去处,为何要在我家?”
小梅甩脱她的手,拿扫把扫地,道:“不是我娘嫁了你相公的舅舅,你当我愿意在你家啊。”
姚滴珠想了想,咬着牙把胳膊上一对玉镯撸下来,递到小梅跟前道:“这对镯子也值三四百两,只求你离了我家,回尚真真身边去罢。”
小梅退后一步,冷笑道:“为何?”
姚滴珠涨红脸道:“见着你,总叫我心中不安,怕你合我婆婆说起从前旧事。尚家极有钱,养活你们吕家不在话下……”
小梅冷笑一声,道:“只你一人想着旧事会心中不安么?”停了一停,又道:“我不是那等搬舌的小人,你自放心。待铺子收拾好了,我自在铺子住。”
姚滴珠讪讪的,伸出去的手不晓得是再伸长一点,还是收回来。小梅的扫把轻轻打了打她的脚,道:“罗夫人,让让。”
过不得一会,罗中书脸色铁青抱着衣裳来,趁娘子到后进换衣裳的时候,谢小梅道:“妹子,多谢你。”
小梅看见他递把姚氏的还是那种透亮料子的衣裳,想到吕家人待她真心实意,忍不住好意道:“罗家表哥,方才却不能全怪人家孟浪,表嫂也是不大讲究,她穿的这们个样子走在街上,实是……”
罗中书笑道:“她喜欢呢,等闲又不出门,随她呀小梅看他十足老婆奴的样子,也不理会,掉过头去照旧扫地。罗中书也就帮着抬柜子移架子。待店堂收拾清爽,姚滴珠方扶着小丫头出来。
罗中书原来不曾想到,只觉得娘子这样打扮又美又媚,极是动人,叫小梅提醒了,回想在苏州河上见过的粉头,果然晚上差不多都是这样打扮的,面上一红,脱下外衫披到姚滴珠身上,招乎了一声小梅就搂她出去。
谁知姚氏的霉气来,城墙都挡不住。罗老太太因没有寻到船,带着一大家子人回转
正好看见儿子搂着一个粉头的背影。这还得了!她冲上去揪住粉头的头发,用力一推,把粉头推到道边,就甩儿子耳光。骂道:“自从到了苏州就不学好,如今连嫖都学会了?”
金姝扶起表嫂,轻声道:“姨母,是表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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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暖春 第二十四章 罗府(下)
啦啦围了一圈路人来瞧热闹。就有人认姚滴珠来,“哟,这不是王举人家的小娘子?听说王中书把妾都卖了,怎么连正头娘子也打扮成这幅德行出来揽客?”
罗中书涨红了脸,一手拉着老娘,一手夹着姚滴珠要回家去。罗老太听见方才那人说话,怒道:“你把嘴巴放干净些!”待要争说那是她家儿媳妇,实是方才儿子多事解了外衫盖在滴珠身上,她老人家眼花,看见合花船上差不多的打扮的女人,就以为是粉头,此时叫人家指着粉头骂,却不好回嘴。
吕大舅跟罗大叔两家人相对看了几眼,吕大舅就把女人们都引到小梅的铺子里。两家男人把罗中书夹在中间回家。方才那个多嘴的见他家人多势众,就不敢回嘴,拉同伴的衣袖悄悄道:“难道那王举人精穷了,连老婆也卖到青楼去了?”
同伴敲他道:“你才回来不晓得。王举人心黑,因这个娘子不肯回娘家要钱,存心要饿死她,幸好她娘家人来瞧她,告到县里替她主持公道,却是合离呢,如今那小娘子想是嫁的不如意,所以下了海。她生的倒是美貌,不晓得是卖到牡丹楼还是鸣玉楼。明日咱们去吃酒去?”
那人嘿嘿笑起来,道:“举人睡过的妇人,不晓得什么滋味呢。”两个勾肩搭背寻欢去了。
路人渐渐散开,从一家铺面里走出一个老妇人来,冲着姚滴珠一行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贱人,你嫁到我家不老实,又盗财物又偷汉,还有脸嫁奸夫,天也不放过你!”
小梅听见那声音甚是耳熟,伸头出去看,却是王老夫人。全身上下收拾的极是光鲜,边上扶着她的就是小怜,婢学夫人的样子极是可笑,她忍不住笑了一声。
小怜回头见是小梅,惊地直扯王老夫人袖子。王老夫人扭头见是小梅,那尚真真是嫁不出去的主儿,若得回转不好?不禁满面堆笑走到小梅跟前,道:“小梅呀。你们小姐呢?”
小梅笑道:“大娘可是要买东西,小铺过几日才开张。”
王老夫人甩脱小怜的膀子,伸出两只手似老鹰缚兔一般紧紧缚住小梅的手腕,亲亲热热道:“真真呢。自她离了我家,哎哟哟,婆婆我没有一日不想她,我苦命的好媳妇。”原是想松手抹眼泪的,偏握着地手一直在挣扎,她只得依旧紧紧握着,道:“如今阿菲是中书呀。堂堂正正七品内阁中书舍人,合知县都是平起平坐的,昨日到县衙。县太爷亲自接出门来。合他亲亲热热说话。她们尚家不是一直想叫阿菲做官的么?”
那散开的人又渐渐聚起。就有人小声指点说:“方才那个被打的妇人,就是她家媳妇。闹了一场官司才另嫁人家。说起来,他家笑话多着呢。”
小梅不肯站在这里叫路人编排她家小姐,恼道:“我早赎了身了,不晓得小姐家的事,你放开我。”
王老夫人咂嘴,做出一副长者慈祥的样子来,叹道:“这孩子没大没小的,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生死都是我王家地人呢。”
一只拳头稳稳的砸在老夫人的肩上。吕家几郎并罗家几个儿子一齐过来,大郎把王老夫人砸得打了一个趔趄,冷笑道:“死老太婆,你家住在哪里?”
王老夫人因儿子近日贩丝发了财,正是得意的时候,说话比平时还要高些,大声道:“我是谁?我是王中书地亲娘王老夫人,你敢对我不敬,我儿子写个五指阔的贴子送你到衙门打板子!”
罗吕两家的儿子都把拳头捏得咯咯响,大郎把小梅拉到身边,哂道:“老太婆,你方才拉着我家妹子,是不是想拐她?”
小梅忙用力点头道:“就是就是,她哄我呢,叫我去她家,说她家有好吃的好耍地。”因她说话俏丽,小模样极是讨人喜欢,四下里一片哄笑声,就有人起哄说是。
王老夫人看到这七八个高头马壮的小伙子,一阵心虚,道:“胡说,这个小梅是我儿子买的使女,跟着……”
王中书挤进人丛中,死命把她拉出来,百忙里狠狠瞪了小梅一眼。小梅吓了一跳,想到姐妹们教她的话,突然笑喊道:“桃红姐姐生地孩儿前日会喊爹爹了呢。老夫人何时再来呀?”
众人都纳闷为何蹦出这样一句来,王慕菲跟王老夫人听见差点跌倒。王老夫人看着扶她的小怜有气,掐她一把,骂道:“养你们一群不下蛋的母鸡!”
王慕菲拉他老娘道:“娘,这事做地人家通不晓得,咱们莫惹小梅了,这个死妮子从来嘴紧,不是说这种话地人,她这般张扬是叫你不要惹她呢,你以后离她远些,还嫌儿子我地脸丢的不够么?”
王老夫人方才人多时似软脚虾一般,进了家门就硬起来,定定地站在门边,怒道:“小梅在我家哪般儿对她不好,好吃好穿好供着,怎么敢这样对我说话。”
王慕菲跺脚道:“娘,
苏州人不晓得松江事么,张扬的满城人都晓得我一连弃掉,我还怎么讨生活?你以为银子是好赚的?”——他这些时间一门心思要挣钱,吃了好些苦头。
王老夫人因儿子提起银子,伸手问儿子讨钱道:“给二两家用。”
王慕菲奇道:“这才几日?不是才与你老人家二两银?”
老夫人笑着抱怨道:“你这几个爱妾,不要吃不要穿?吃的略差些,就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脸色与老娘瞧,快给。”
王老太爷神出鬼没。不晓得从哪里钻出来,也手背朝下,道:“与我本钱翻本。”才说得一句,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王慕菲自荷包里取了两块碎银子,一块把老娘,一块把老爹。王老夫人抄在袖子,眉开眼笑拉小怜道:“走,咱们去买那块帕子去。”
王慕菲气得说不出话来,合王老太爷各退一步让王老夫人出去。王老太爷越发的瘦了。自腿伤好了之后,他就迷上了叶子牌。没日没夜泡在小杂货铺后边的赌场上。他若是赢了钱就把银子藏起,第二日问儿子要钱再赌。输了的话不必说,更是要问儿子讨要的。
还好王慕菲学着真真贩丝,狠是赚了一笔,手里也有近二千两的银子,然他自家出力出汗挣的银子,是舍不得乱花的。对如今几个妾出手比从前小气许多,只有一个小怜还成个模样。那几个就叫他分了上下两等,不是女儿的两个打到耳房合那个上灶地一起睡做粗使婢女。来时还是女身的两个安置在原来小桃红住的东西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