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晚上他将她欺负得太狠了。
    自己也觉得脸上讪讪的,心想这一回是次数多了一点,下一回注意些,不那么过分了。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霍去病也不例外。他认为这事情也不能全部怪他吧?活生生忍了十几个月,是人都憋出病来了。
    两个人都不好意思起来,闷头闷脑吃完饭,霍去病说:“要不,你还是回屋里睡觉?”
    “好。”
    用完饭,饮过饭茶,漱了口,霍去病先让明月服侍绿阶重新睡下,自己到书房里寻了几卷书册,带到屋子里在案桌边上坐下,命人在青铜博山炉中放一把安神的百合香,背对着她道:“你睡觉,我看书喝茶。”
    “嗯。”绿阶实在也累了,闭上眼睛便睡了。
    霍去病悄悄转过身来,将书册放在膝盖上,看一会儿书抬起头,望一会儿绿阶熟睡的模样,过一会再低下头看一会儿书。
    博山炉的百合淡香袅袅逸出宁馨的薄烟,他的薄薄唇角,有着一抹轻柔满足的笑容。
    上巳节
    第五十四章
    三月三日的上巳节,乃是上古流传下来的春日盛会。专以纪念伏羲女娲大神抟土造人,祈求子孙绵延,男女好合。
    刘彻年年都在建章宫中率文武官员祝祷于郊庙之中,而后设宴开席,令宫中诸人在清池水畔沐浴祈福。
    这几年,皇上于建章宫新开的昆明池也已经修葺得风景如画,碧水涟波,今年上巳节的“祓除畔浴”便定于昆明池边举行。
    绿阶首次以冠军侯夫人的身份出席这样的大型宴会,混在数百位贵妇贵女之间,一起观看皇上、皇后主持祭祀高谋神的大礼。
    汉白玉石砌就的五层豫章高台上,皇上刘彻身着玄色朱纹的长冠服,头戴十二玉珠旒的天子之冕,显得龙威赫赫,令人不敢仰视;皇后卫子夫着绀色上衣,衣襟领袖都装饰着繁复而精美的纹饰,下裳为皂色,配以深紫色缨络绦佩,显得庄重典雅。
    他们在赞者清亮高亢的祝唱声中,徐徐步上高台。
    “帝临中坛,四方承宇。
    绳绳意变,备得其所……”
    四下里虽足有上千人围站,只闻环佩隐约琳琅,衣袂随风轻动,决听不到半点多余的声音。上千双眼睛注视着皇上与皇后缓步登高,虔诚地观望着帝之尊者面向天宇的高旷处,为大汉天下祈祷民心调顺,多子多福。
    少倾,皇上与皇后祝祷已毕,场内诸人皆按大礼跪伏于地,山呼“吾皇万岁,寿康永吉”。
    叩拜大礼完成,豫章台的第三重汉白玉台阶上站满了七十九位玄衣歌者,都是年纪约在十八九岁的年轻男子,个个生得唇红齿白十分清秀。
    当先一位歌者名唤李延年,尤其俊美出众,只听到他那朗玉一般的声音带领着其余歌者一起在这安静的天地,高声颂唱着《白麟歌》:
    “朝陇首,览西垠,雷电尞,获白麟……”
    听到“显黄德,图匈虐”这一句的时候,在场众人不由自主露出感慨的神情,目光焦点自然集中于武将群中的大将军卫青和骠骑将军霍去病身上。
    因今日参加祭礼,这两人都和其他文臣一样,亦身着黑边深衣,头戴高顶蝉冠,镶金兽形衣钩将他们的腰带紧紧扎束,衣摆整齐有力地直垂地面。
    他们站在汉白玉石阶上的姿态,比那些文臣贤良雅士更有一番挺拔丰壮之姿。
    他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众人瞩目的情形,卫大将军微微低下浓眉,面色如同一抹平稳的秋日暖阳;霍去病则无所谓地只管昂头看着豫章台的高处,挺拔得如同一株秀于林上的劲松。
    这舅甥二人随随便便一站,便将大汉朝其余贵族男子的光辉都掩盖至尽了。
    乐府的歌者歌毕《白麟歌》,又歌《青阳》,接着又歌《朱明》《西颢》等郊祀歌。编钟撞响、玉罄敲击、箜篌流啭、大鼓捶奏,浩荡处若天水倾泻,优雅处若瑶池荡波。昆明池畔水光粼粼,众多贵族高官皆屏息凝神地默默听颂着。
    祀歌唱毕,又有傩戏,傩戏结束还有戈舞。
    热闹庄重的祭祀大礼结束,众高官贵族、贵女世妇,纷纷入席,参加皇上的皇家宴席。
    这上巳节的宴席是男女宾分开而坐的。
    昆明池东端豫章台下石刻着一条长至三丈的巨鲸,据说可测知天象,皇上便和文武百官端坐在此处享用盛筵;昆明池南端有一座灵波殿,数十根大柱都以桂木为料,所以坐在里面虽是阳春三月,却能够享受到八月金桂的阵阵清香。皇后卫子夫便带着贵妇们落脚此处,每人面前一矮案,一份饭菜羹汤,大家一边享用一边聊天。
    绿阶也夹杂在其间,母亲卫少儿过来找她说了几句话,她和儿子生分,跟绿阶也感情生分得很,无非就是问问嬗儿的近况,和去病最近的生活。绿阶当然都回答他们都很好,她很想跟卫少儿说,若想念嬗儿可以直接来府中做客。可是这个事情又不见得由她做主,她想了半日也没说出口。
    卫少儿说了一会儿话,也没什么可多说的,望着绿阶呆了呆:“绿阶,照顾好病儿。”
    绿阶眼角一热,点头:“母亲放心。”
    卫少儿忽然笑了起来:“这说什么呢?你是我亲自挑的,自然会照顾好病儿的。”她站起来,快快活活抖一抖衣衫:“你就替我多留心。”
    想当初她也就是为了充足儿子府第的门面,从家养的几个女奴中尽力挑了长得漂亮一些的孩子,没想到绿阶有这样的福分,可以跟她的儿子共结连理。
    她一生所为都得不到自己儿子的认可,现在能有这样的局面,她心中不免会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欣慰与自豪。
    绿阶看着她那热闹中藏着凄凉,心头也发涩,说:“母亲,有空来看看……看看绿阶……”绿阶低头:“绿阶一个人在府中,有时候也挺无趣的。”
    上巳节的朝宴一直持续到辰时方完毕。
    众大臣继续在昆明池畔随着他们精力充沛的皇上四处游逛。
    前几天在临戍的渥洼水中,有牧马人得到一匹深枣红色的马,此马目秀于神,双腿高挺,奔驰如电。牧马人费尽心思将它擒获,正好皇上的征马令重赏好马,特地将其送到长安城来献给刘彻。
    刘彻一见之下非常喜欢,今日命人将它带到建章宫中,给大家看看。
    卫青一见之下就看直了眼,他本是骑奴出身,对于马匹有着天生的感情。刘彻知他心思,道:“仲卿,试骑一下这匹马。”
    “诺。”卫大将军将佩刀、玉配件等重要礼仪物什交给宫人,自己轻身上马,只轻轻在马腹上一夹,那马便仿若踏云逐雾一般飞驰起来,一圈骑毕,卫青依然兴致未尽。但皇上在等着,他依依不舍翻身下马,向皇上抱拳道:“皇上,果然是难得一见的好马,捉它时候定然不易。”
    刘彻微微感叹:“可惜,已经让人驯服了。这驯服的人调马技术一般,这马匹的灵性被煞了不少。”
    霍去病是个占有欲强烈的人,越众而出替自己的舅舅接过缰绳,摩挲着那马匹的脊背不肯松手。当然他也知道这马匹是皇上的心头好,他不能占有皇上喜欢的东西。
    刘彻见他喜欢,说道:“去病,如果能知道这种马匹的出处,朕必然给你多弄几匹充实军库。”
    李广老将军哼一声,躲在背后嘀咕:“骠骑营已经很充实了……”皇上成天将那霍去病当成了儿子养,也不怕人说闲话。
    皇上听见了,转身看一眼李广:“郎中令说什么呢?”
    霍去病知道李广妒忌自己,冷起一张脸。
    这老头年纪一把,不早早退出历史舞台,去好生颐养天年,成天在马匹装备上跟他较劲,什么意思?!
    李广扭头不说话了。
    刘彻见他那别扭模样便也笑起来了:“听说李三公子如今在骠骑营中混得风生水起,朕欲充实骠骑营也是让他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啊。”
    李广闻言而喜:“当真?”
    刘彻点头:李家乃是大汉军中最受人敬重的一个家族,他对他们从来不会轻慢。
    他最近刚刚提拔了李广的胞弟李蔡为丞相,乃文臣百官之首。李广在军中威信太盛,他的郎中令官阶也属九卿之列,所以他已不便给他封爵荫侯,但是对李广周边的人都给与封赏赐爵,以笼络李家势力。
    刘彻转了一圈眼睛盯在一个面白有须,身形长大的男子身上:“曼倩,这匹马你可认得?”
    东方朔看着一大堆人围着那马匹喋喋不休,却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知道皇上迟早问到自己,遂弹冠正衣道:“此乃天上的神马……”
    “神马?”刘彻大笑,“这又是祥瑞之兆不成?”
    “皇上。”东方朔一躬到底,“此乃天上的神马与乌孙之国的七月出生健马,□而生的神马之后。皇上请看,这马奔跑之后会有血汗。”他走上去,将手掌在马鬃之下汗浓处抹上一把,手掌上便有淡淡的红痕。因卫大将军身穿玄色深衣,不曾注意,此时看到血汗不由个个纳罕称奇。
    刘彻听得眼睛发亮:“如此说来,在西域还应当有这样的马?”
    “自然还有。”东方朔开始扯皮踢皮球,“这要问问张大人了。”张骞因河西二战而失侯,此时刚用币帛赎回罪身,皇上依旧留他在身边听用。
    “张骞!”
    “罪臣在。”张骞走上前去,“这天马与凡马□的传说,臣曾经听说这是名叫大宛的地方广为流传的一个说法。”
    “哦?”刘彻听到还有地名,越发来了精神,“来来来,设席,诸位爱卿坐下,听张大人细细说来。”
    “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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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边男人们在为战争、马匹而谈兴正浓,桂宫这边则正在安排午眠的事宜。
    这些夫人、贵妇、公主、贵女都生性娇懒,习惯于午眠。上巳节的祭礼宴席又有足足一天,所以午后宫中都开辟了楼阁宫阙,供诸位天之骄女小憩休息。
    平阳公主、南宫公主、卫长公主、阳石公主等公主级别的自然另有侧宫可供高卧。一般如公孙太仆夫人,陈掌夫人等略年长的夫人则在桂宫偏殿各自以罗帐遮盖,暂时休息一下。
    年轻姑娘们则在桂宫后紫寰殿的二层楼阁之上一起休息。
    绿阶因是新夫人,岁数尚小,也被安排在与姑娘们一起午眠。
    大家都退去色彩浓重的祭服,穿着白色丝质蚕衣;拆去沉重的贵重发簪步摇,只以简单小玉簪束发,或躺或坐在二层的宫殿氆毯之上。因都是年轻女子,难得大家聚在一起,都不肯安心睡觉,将个紫寰殿闹得莺歌燕语,语笑嫣然。
    管事的嬷嬷们也管不住自己的小姐小夫人们,最后命几个宫人好好打扇伺候,她们自己索性关了宫门到殿外等候着了。
    卫青家长女卫昭,公孙贺家二女儿公孙如悦,陈掌前妻之女陈岚雪,平阳公主的长女曹凌……这些与霍府关系密切的名门贵女也都在其列,她们本来就是彼此熟谂得很,待自己的那个表哥霍去病也或多或少有些异样的感情,见到绿阶,分外排挤她。
    只听见她们一会儿咬咬耳朵,一会儿浅笑轻颦,有着说不完的话似的,不时将目光向绿阶瞟过来。
    绿阶独自躺下来,一个人将薄锦被拉至齐脖:侯爷的担心其实并不多余,这些姑娘身份高,胆子烈,她们所组成的这个社交圈子早已将她罗列成为了异类。
    既然如此,她也不必费心打入她们的圈子了。
    她安然睡觉。
    稍微小睡了一会儿,绿阶醒转过来,觉得周围安静得出奇。坐起来左右看了看,那些贵族少女已经走了大半。纵然没有走开的,也侧卧着偷偷整理着什么。
    汉朝女子尤其是贵族女子,活得比较张扬。此时这些姑娘们大约都偷偷换了春衫,去昆明池畔沐浴戏水去了,顺便也有会情郎的。
    上巳节又名女儿节,祓除畔浴、男欢女爱,天经地义。
    绿阶也是有男人的啊,绿阶有些担忧起来,可别让人捷足先登,把侯爷给吃了……
    自己也笑,哪会有那种事情发生哟?连忙也起来,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