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   门外的两个护士在说悄悄话,因为屋里很静,所以听得清楚。
    一个说:“真的好羡慕夫人,苏帅昏睡中还一直叫夫人的名字,只有爱到骨子里才会这样。”
    另一个道:“是呀,真真幸福。”
    真真幸福,原来在别人的眼里,他们竟是这样的幸福,这样的幸福,却连一个以后都没有。
    最后的烟火 3
    才过了两日,苏慕北就迫不及待让医生把头上的纱布拆了,这次不知为了什么,那史宾泉居然没叫板,让高夜安不由得惊奇,去问,史宾泉长叹道:“随他吧,可惜我只能医治身体上的伤。”高夜安笑道:“没事,心上的伤自有我们夫人来医治。”那史宾泉默默看了他一眼,摇着头走了。
    高夜安送史宾泉回来,只见林母和陈管事在厅里核对婚礼事宜,刚才他还见到谷衣也在,林母见他,抬起头只管笑,他有些莫名其妙。穿过小道来到书房,却发现书房里哪里还有苏慕北的影子,高夜安瞬间明白过来,无可奈何叹了口气,本来今晚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这下子又得推了。
    苏慕北早带了谷衣从侧门溜了,两人穿着家常的衣裳,倒像是很平凡的一对夫妻,只有谭航年带了几个便衣在后面远远跟着。这样的经历,两人都极其少有,脸上都有兴奋之色。天气并不好,飘着雨丝,纷纷扬扬落下来,附在发上莹莹的一层。街上的人倒是很多,因为只有两天就是中秋节,倒处都是卖月饼的叫卖声。
    谷衣说:“我们去买一点吧。”苏慕北道:“去异香屋买吧,那家的月饼做得挺好。”谷衣摇摇头,看着拥挤的人群,眼里透着淘气的神色,“我们也去?”苏慕北遂牵起她的手,往人群挤去。好不容易轮到了,却不知要选那几样,老板乐呵呵道:“夫人何不每样选一点,就什么味儿都有,圆圆满满。”苏慕北郑重其事点点头,“对,每样选一点,圆圆满满。”结果是出来时手里就有一大包的月饼。
    谷衣拿起一个来吃,味道还不错,苏慕北两只手捧着东西没法吃,只管盯着她手里的月饼,谷衣看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把手里的月饼递过去,苏慕北老实不客气地狠狠咬了一口,大半边就没了。两人吃完一个,都不在太想吃了,月饼本来就是和着月色吃着才有那份味儿,苏慕北遂向后面招手,谭航年连忙上来,苏慕北把手里的纸包交给他,在他目瞪口呆中携谷衣扬长而去。
    谭航年把手里的东西交给下属,急忙追上去,走得太急,不想撞到路人,谭航年忙伸手扶住那人,一面示意其他人赶紧跟上,才回过头来对那人说:“对不起。”待定睛一看,心下一惊,说:“原来是姜小姐。”
    姜瑞蓝笑道:“路这样滑,谭副官还是小心点。”一面四处望了望。
    谭航年应了一声,说:“姜小姐,我还有要事在身,先走一步。”欠了欠身子就朝着苏慕北走的方向追去。
    姜瑞蓝本来满脸堆了笑,这下满脸的笑僵在脸上,顿了一下,朝着谭航年走的方向跟去。
    走了一段路,却连个相似的人影都没有,心里不由得有些自鄙,正待转身,忽见慧香楼门口的两人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也没想起,她慢慢往回走,心里有些酸涩,想着那日在慧香楼吃饭,仅有两个人吃,却摆了满满一大桌,好些东西她听都没听说过。一群人在旁边伺候,从门口到楼下全站满守卫。她忽然站住,才想起那日的护卫中就有这两人,那天穿的是军装,这日穿的是便装,是以她一时没有想起来。
    一时间心里的酸涩泼天涌来,她仰起头,看着二楼的灯光。有些悲哀地响,这次,又是谁呢?她以为他送她画,至少在他心里,有些不一样,这几日她每每想起,就痴痴看着那幅画,想着他一定是公事繁忙,没有想到,他原在这里和佳人共餐,她什么都算不上。想是这样想,心里还是不死心,一边期盼着他只是来这里谈公事而已,一边又想,谈公事根本不可能便服出来,搅得心里乱哄哄的。
    姜瑞蓝一咬牙,往慧香楼走去,没有清场,所以很顺利进去了,一楼的客人很少,稀稀拉拉几个,她择了一张桌子坐下,随意点了菜,也不吃,只是时刻看着二楼的楼梯口。过了一会儿,先是几个人下来,也是便衣的守卫,随后一个女子下楼来,站在厅里,像是等人。她不由自主站起来向那女子走去,突然被一个人挡住,抬起头来,是谭航年。
    谭航年脸上尽是冷淡,声音压得低低的:“姜小姐,请自重。”
    姜瑞蓝笑道:“谭副官,我就不明白了,我来慧香楼吃饭有何处不自重?”
    谭航年口拙,反驳不出来,只说道:“我知道你想干什么,劝你想都不要想。”
    姜瑞蓝眼尖瞧见苏慕北从楼上下来,这边谭航年死死缠住,心里暗暗发急,一瞬间有了主意,趁谭航年不备,“啪”的一声掀翻椅子,所有人的目光寻着声音望过来,姜瑞蓝抱歉笑道:“不好意思,不当心带翻了椅子。”众人的注意下,谭航年不敢再拦,姜瑞蓝趁机走过去,因知他们是便衣出来,也不敢喊苏帅,只是站在楼梯下,抬起脸对着苏慕北笑。
    苏慕北脸色一瞬间变得难看至极,姜瑞蓝心里一沉,反而生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轻轻一笑,“好巧。”
    苏慕北理也不理,迅速走到谷衣身边,牵起谷衣,眉目缓和下来,说:“走吧。”
    谷衣斜瞪了他一眼,甩开他的手,自顾自走出门去,苏慕北连忙跟上去。谭航年看着姜瑞蓝摇摇欲坠的身子,有些不忍道:“姜小姐,你没事吧?”
    姜瑞蓝全凭一腔子气撑到现在,听得他这一问,眼泪瞬间滑下来。她也顾不得擦,一扭头跑出去。谭航年也管不了,只是摇着头远远跟上苏慕北。
    苏慕北几步追上谷衣,偷偷看她脸上的神色,平静得看不出情绪,也不说话,苏慕北道:“你别生气,那个人什么都不是。”
    谷衣一边走一边说:“我没有生气。”
    苏慕北看她的样子不像是说谎,心里又有些不是滋味,说:“你就这么大度。”
    谷衣看了他一眼,才说:“现在已经没有必要生气了。”
    苏慕北心里更不受用,有些愤愤道:“我真的跟她有什么你也不生气?”
    谷衣点点头,苏慕北只觉得心里憋了一团火,却又发不出来,气得去踢桥的栏杆。谷衣看着他的侧影,慢慢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他,头伏在他背上,声音轻轻的,“我不生气,因为我已经没有时间生气了。”雨丝静静飘落在河面上,在昏黄的灯光下,河面的水闪着幽幽的绿光。她呼出的气吹拂在他的后背,暖暖的。她的声音低低的,“剩下的日子已经这样少,我只想我们好好过,开开心心的。”
    冷意瞬间袭来,扑得他几乎睁不开眼,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笑道:“对,对,对。”他一连讲了三个对,仿佛除了这个字,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话可讲。桥下的水静静流动,时而反出光来,那光总让人想起希望之类的东西来。他慢慢回转过身,把她圈在怀里,踌躇了许久,才说:“谷衣,我们能不能这样下去,就这样一直下去。”
    最后的烟火 4
    她仰起脸来看他,一点飘摇的灯光倒映在眼底,忽然那灯光渐渐泛开,最后顺着泪水滚落,她紧紧闭着眼,忽然惨然一笑,“你又骗我?”
    他心里一痛,过了良久,才凄凄说:“对不起。”他不敢看她的脸,遥遥看向河的两岸,万家灯火在蒙蒙的细雨中闪烁,他轻轻道:“是我奢望了,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提。”他拉起她,“走吧,既然都到这里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过了桥,对面是一个小公园。他引她走到一处,树上全都挂满了红色的丝带,借着幽微的灯光,她踮起脚尖去看,那丝带上写满了字,有的写:相亲相爱一辈子。或者:一生幸福。都是希望得到圆满。
    苏慕北不知什么时候准备了两根,笑嘻嘻递一根给谷衣,“我们也来写。”谷衣说:“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样迷信了。”苏慕北笑而不语,只是催她快写,自己迅速写下一句话,正想偷偷看谷衣写的,她斜他一眼转过身去,低着头写了,说:“不准看。”
    苏慕北笑道:“不看不看。”踮起脚把两根丝带挂上去,挂得很高,走了很远回头来看,依旧看到两根丝带随风飘动,谷衣神情有些愣愣的,苏慕北凑近问:“你到底写了什么?”谷衣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又问:“你写的呢?”苏慕北学她的样子摇摇头,“说出来就不灵了。”说完两人都是一笑。
    逛了许久,谷衣有些累了,幸而谭航年早就想到,一直派人开了汽车远远跟着。两人上了汽车,司机朝官邸的方向开去,谷衣回过头去看那片小公园,眼里的光渐渐暗下去。
    苏慕北抓紧她的手,他的手指尖冰凉,她回过头来,他看着车顶轻轻说:“谷衣,又过了一天。”
    又过了一天。
    谷衣慢慢地,有些艰难地扭过头看向窗外,车窗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她静静开口,“苏慕北,如果你不是苏慕北,我不是谷衣,那就好了。”
    他觉得车顶的灯光无比刺眼,慢慢闭上眼睛,只是紧紧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小小的,软软的,他疑心自己其实什么都没有抓住。
    是呀,如果不是就好了,然而如果永远都是如果。
    到了官邸,高夜安一早就和谭航年搭上线,早准备好开会的事宜,苏慕北一到,直接去二楼的议事厅开会,谷衣进了内院,先去林母处,只有林父呆在厅里,愣愣出神,点的一支烟已经燃到指尖都未曾察觉。谷衣叫了一声:“林叔。”
    林源回过头来,眼神依旧有些怔怔的,谷衣心里有些奇怪,又叫了一声,“林叔。”
    林源方缓过神来,咳嗽一声,把烟熄掉,说:“回来了。”
    谷衣走过去坐到林源对面,说:“林叔,您怎么了?”
    林源淡淡道:“没什么。”又说:“这几日有空的时候多和你林婶说说话,以后怕没有机会了。”
    谷衣想到林父一直以来面上对她淡淡的,其实极为关心,心里微酸,说:“一直以来林叔对谷衣这样好,却没有机会来报答了。”又说:“幸而梅香马上就要过来了,梅香是个善良体贴的女子,以后一家人必然会和乐美满。”说道美满二字,心里忽然很堵,勉强笑了一下。
    林源忽然道:“夫人,你有没有想过其他的出路?”
    隔了好一会儿,谷衣才轻轻道:“林叔,没有其他的出路了,除非我不是谷衣,他不是苏慕北,隔在谷衣和苏慕北中间的东西,太多太多了,根本没有办法跨越。”
    “前尘往事,我一丁点也不敢想,我知道苏慕北这样做有他充分的理由,可那个人是我的父亲,自小疼我爱我的父亲,我不能,我不能——”再说不下去,她忽然起身,朝后面的小楼跑去。
    林源长长叹了一口气,多年未曾有的无力感涌上来,当年他无能为力,到了现在,还是一样。正出神间,林子彦进来,诧异叫了一声:“爸爸。”
    林子彦的印象里,父亲一直是平静的神色,今天这种迷惘的神色从未见过,心里一动,笑着道:“爸,你是不是害怕妈处理不好婆媳关系,放心好了,我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林源看着这个儿子,眉目清朗,喜怒全挂在脸上,藏不住情绪,幸而大事上从不含糊,颇有将帅之才,所以当年他才会安心归养。与漕帮的联姻,一早苏慕北就先问了他的意见,当时他考虑最多的是对苏军的作用,儿子的心意他反而没在意,最近发生这么些事,林源心思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慢声道:“彦儿,老实说,你对这桩婚事究竟是什么态度?”
    林子彦挠挠头,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也摸不清楚,总之并不排斥。”又说:“我也觉得奇怪,一直以来我讨厌漕帮,当年还因为这个捉弄过季梅香。”
    林源看着儿子皱眉想不通的样子,有些了然笑了,放下心来,忽而问道:“彦儿,假如你遇上了绝境,会怎么做?”
    林子彦身子一正,以为父亲在考自己行军打仗的事情,想了片刻,沉声道:“绝境,也就是无路可走,那就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林源重复了一遍:“置之死地而后生。”
    林子彦道:“爸,你要考我的话,至少得给我一个场景,比如说对手状况如何,我方情况又是怎样,只是遇上绝境这四个字太抽象了,你儿子带军这么些年,还从未遇上过。”说道最后一句,隐隐有些自傲了。
    林源只是随口一问,笑道:“行了行了,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