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还有,我和他的矛盾与你无关,你犯不着把这件事的错处往身上揽。”
她强势惯了,明明是一肚子的委屈,似机关枪嘟嘟射出来时仿佛只是恼羞成怒的不满。她气鼓鼓的大步离去,临近旋转门时鞋跟一歪,整个人险些摔在地上。穿着12厘米的 louboutin高跟鞋,崴一下脚可不是玩笑。可她想也没想,直接把高跟鞋脱下来拎在手中,一高一矮就往外走。
岑缓羽远远望着弦歌急欲离去的狼狈背影,无奈叹气:“这丫头真是……启旌,替我打电话跟家里说一声,我晚点回去,让他们别等我吃晚饭了。”
他小跑跟上弦歌离去的方向,一伸手,在她走出大楼前拉住她的胳膊,她狠狠甩开,他再拉,她再甩开,他还是拉……
冯启旌哭笑不得的看着堂堂老总在自家公司大楼门前和一个女人拉拉扯扯,偏偏还落在下风,不禁好笑。
马路上一辆双层观光巴士驶过,秦筝代言的广告涂满整个车身,弦歌和岑缓羽在那一刻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出奇一致地注视着巴士经过的方向……
“我知道,你是不想秦筝误会。”弦歌率先打破沉默,以金鸡独立式蹬着高跟鞋,任由他扶着自己的胳膊。
“他已经误会了。”岑缓羽苦笑,一手稳稳地扶着左右摇晃的弦歌,岔开话题,“你要在这儿‘金鸡独立’站多久?走,我送你回去,到家自己敷一敷。”他招手差使门卫,令他们把车开过来。“弦歌,你和秦筝最后一次吵架是在nas的会议室吧?”他转过头,像是在看车开来的方向,又像躲避弦歌盯视的目光,“你们吵架那天,我就在会议室的茶水间里,你们太不小心了,幸亏是我在那儿,要是换作记者潜藏在那儿,又要大做文章了。”
晚风轻扬?撩起弦歌的碎发,霓虹灯在她眼底忽闪忽闪的,她狭眯着眼,渐渐地垂下眼去……
chapter 12 教妾若为容(3)
那时,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他们两人,秦筝与她隔坐在会议桌的两头,室内的气氛压抑得如盘旋的低气压。他在她面前单膝跪下,咖啡色的瞳孔中映出她大病初愈后的疲态,他搂着她:“弦歌,我们结婚吧!”
秦筝一脸认真地注视着她,没等她回答,自己却呵呵笑出声,连连摆手。“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对我来说,你始终是第一位,而对你而言,有太多事情分散你的精力,也许我至多能排进前三。我发觉……我不够信任你,当我得知vi接拍《辰风语》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你用戏约换人;媒体曝出你和岑缓羽一起在美国时,我气疯了。”他失笑,自嘲自己的小气,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你住院时,我和岑缓羽一起去见医生,发觉他可以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向医生说明你的抑郁症病史,就连你对什么药物过敏,他都一清二楚,你的病历就在他的脑子里……而我呢?”他站起身,连声嘲笑自己:“我连你在英国时患过抑郁症的事都不知道……”
“秦筝……”弦歌茫然失措地牵着他的手,试图解释,“我和缓羽……我们认识很多年了,你早就知道了……”
“是,我知道。”秦筝没转身,那股骨子里的落寞透过嗓音溢出,沉甸甸地逼得弦歌说不出话。“我没有认识二十几年的青梅竹马,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么多年的亲密无间会培养出多么深厚的感情。我只知道,你心里有他的影子,不管这个影子是亲人还是情人,他首先是一个与你没有血缘关系的男人,永远不可能真正成为你的亲人。仅凭这一点,我就无法接受他的存在,除非……你把他的影子彻底从心里刨去。”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我不认为还有必要……”
“没错,我们讨论过,你问我,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妈妈同时溺水,我先救哪一个。现在轮到我问你,如果我和岑缓羽一起溺水,你又会先救哪一个?”
弦歌双唇颤了颤,只听秦筝笑着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等你彻底想清楚答案,我们再谈。”
弦歌逆着光站在秦筝身后,慢慢松开了手。她仰头,笑容无力:“就因为我在英国发烧时叫的是缓羽的名字,所以被你彻底踢出信任名单了?”她退后半步,盯着秦筝讶异的表情,笑道:“不用等这么久,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如果你们俩同时溺水,我会救缓羽。”她头也不回地走到会议室门边,隐约听见门外人声喧哗,她扶着门把手,黯然回首,“因为缓羽从小就是旱鸭子。秦筝……我到现在才发觉,你不是不够信任我,而是根本不信任我。或者应该这么说……我很抱歉,给不了你百分之百的安全感。”
最后一刻,她没有给秦筝多说一句的机会,会议室的门缓缓打开,无数道镁光灯在弦歌眼前频闪,她笑容可掬:“各位记者里面请,秦筝的采访马上开始。”
数十名记者涌入会议室,秦筝和弦歌被人流分挤在两边,目光跃过黑压压的头顶短暂相触后又迅速分开,他们各自带着无懈可击的完美微笑,行走在星光璀璨的舞台两端,前一秒的不快如云烟飘渺,只是烙在心上的疤,是镁光灯永远照不到的灰暗……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面谈,那之后紧接着是《辰风语》开机拍摄,两人都变得异常忙碌,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回到公寓楼下时,天空淅淅沥沥下起小雨。雨滴如断了线的珠子打在迈巴赫的挡风玻璃上,发出轻微的微响。雨刷久久摇晃一次,车外的世界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倒是岑缓羽先开口,带着三分戏谑:“怎么不下车?舍不得我啊?”
“等你给我开车门呢。”弦歌努努嘴,连安全带都不松开,整个背部直挺挺地贴着靠背,目不斜视。
这一路上,大概是她和岑缓羽认识以来相处最别扭的一次。沉默,只有沉默。
那辆熟悉的landrover就停在不远处,车牌尾号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他们俩几乎同时认出了那辆车。
“我不送你上去了,你慢着点。”岑缓羽打开驾驶座一旁的车窗,慢条斯理地剪开一支雪茄,点燃了衔在指间。
雨刷摆动的次数变得频繁,哗啦啦画出一个清晰的世界,又很快被雨水模糊。弦歌的身影冲进雨中,跑起来一瘸一拐。他熄灭引擎,一个人坐在车里,依稀在瓢泼雨声中听到她的声音叫出那个名字:“秦筝……”
岑缓羽看不见弦歌,她就在那栋楼里,可能就在电梯前,等待她的却是秦筝。尽管,他在很多年前就意识到这一点,却从没想到自己会陷得这么深,深到半埋在坑里,只有颈部以上露在地面。他想爬出来,却早已无能为力,只能静静地等待某种救赎。他狠狠吸了一口雪茄,把烟头扔在雨地里,然后缓缓地启动车子,静静离开……
秦筝就站在弦歌面前,倚着墙,侧眸望她。
“你回来啦?”弦歌松开湿漉的发髻,本能地冲他微笑。
“嗯,回来了。”秦筝低头,注意到她手里拎?的高跟鞋和红肿的脚踝,“怎么了?你的脚。”
“不小心扭到了,跑得太快,鞋跟太高。”
“哦。”秦筝做了一个点头的姿势,脚下却不动,两人足足对视了十余秒,他才略显局促地走上前,一手搀着她的手臂,接过她手上的物件,扶她走进电梯。
那股香味愈浓了,电梯墙是磨砂面,弦歌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他和自己一样,直挺挺地站着,仰头看着那块电子指示板上的数字一路攀升。
“宣传顺利吗?”
“还好。”她问得客套,他答得简单。
“你呢?还好吗?我听岑京堂说,最近公司签了很多新人,光是徵选就费了不少时间。”
“哦,还好。”弦歌微微凝神,又说,“金麟奖颁奖礼的请帖已经送到了,你和vi都是今年的影帝大热。”
“我知道,全国宣传时已经有很多记者揪着这个不放了。”他轻笑,有些无奈,“就快到公司的周年庆了吧?庆祝酒会定在什么时候?”
“下周,请帖都发出去了。”
“哦。”
“叮”,电梯到达,弦歌如释重负先行“跳”出电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秦筝除了公事就无话可谈了?
屋外的雨声渐大,风声卷着纱帘,在半敞开的落地玻璃门前涌动,一阵湿意的阴凉。弦歌一瘸一拐地绕过大厅,准备关紧玻璃门,秦筝已比她早几步走上去。关门时,涌进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有一道细长的影子拖在他脚下,一时遮住她眼前黯淡的光源。
本来就该如此,她应该始终在他身边,在他的影子里,无时无刻伴着他,直到两人发鬓斑白,仍坚定的牵着对方的手。她的爱情本该如此,却为何落下今时的狼狈?此时的他生生在她眼前,那么近,又那么远。
有人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可还有一种距离,就如弦歌此时的心境——我站在你面前,想一直爱你,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爱你。刻骨铭心到最后落得身心俱疲,原来“爱”与否,并不能决定两人最后的幸福。
弦歌在黑暗中无声呼气,靠着沙发坐下,拉亮茶几上的台灯。
秦筝不声不响地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轻轻揉着她半肿的脚踝,话有埋怨:“你个子高,用不着穿这么高的鞋。既然穿了,就小心一点,风风火火赶什么?”
她笑,抱起手边的抱枕:“知道了,下次会小心。”
“你的脚伤成这样,怎么开车回来?”秦筝冷不丁抬眼问,那双深瞳在暗光中闪了闪,随即垂下,“这几天打车出门吧,或者雇个司机,你经常熬夜,人太累的时候开车不安全。”
“是缓羽……”岑缓羽的名字在弦歌嗓子眼间噎了一下,还是照直说了,就像一种赌博,赌的就是秦筝的反应,“是缓羽送我回来的。”
果然是沉默。秦筝的手在弦歌受伤的脚踝上停下,许久后才有反应:“我们整一年没见了,你会想我吗?还有你在伦敦那几年,独自难过的时候,你会想起我吗?”他的掌心微凉,在他看向她时,有股寒气似乎从脚踝处冒上来,连带将她的心也冻得冰凉。
秦筝欲言又止,似乎在克制自己的情绪。倒是惹得弦歌呵声轻笑,伴着多少无奈。
“果然啊……”她仰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果然呐,岑缓羽与我保持距离是对的,他知道你介意,介意到我和他连朋友都做不成……我和他很久没见了,我们俩客气得就像陌生人。我不小心崴了脚,他送我回来,偏偏又在楼下看见你的车。我已经竭力不让我们之间再产生误会,我以为冷静这么长时间,你应该可以释怀……”她盯着他,苦笑摇头。
弦歌缩回脚,蜷着腿抱膝陷坐在沙发里,脸侧向别处。秦筝的手就那么僵在半空中,还保持着为她揉脚的姿势。她鼻子一酸,几乎要哭出来,那么骄傲的秦筝,却那么卑微且小心翼翼地拽着这份感情,好像生怕她哪天会再次消失,就像当年远走伦敦一样。而她,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赢回他的信任。
也许一切都归于她当年的不告而别,归于她自以为是“保护”他的心,归于她曾经的患得患失,归于她发烧时迷糊说的胡话……
可,她无法让时间倒流,让一切回头。无论原因是什么,她心中都有一个令她不甘心的答案——他们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秦筝走了。
弦歌侧卧床榻时,听到门外关门的声音。门锁撞击的响声很轻,“咯嗒”一声,就像什么东西跌进湖里,泛起的涟漪